牋牋第154章
牋牋“你，你这是做什么？”长平被沈绍这番举动吓了一大跳，当场就站了起来，刚才还有些高兴的小脸此时布满着疑惑，拧着一双细眉，半歪着头，一脸奇怪的看着沈绍，又去喊人，“快去把沈大人扶起来。”
牋牋然后又同沈绍说，“若是为了昨日之事，你大可不必如此。”
牋牋她平时是小气了一些，性子也骄矜了一些，甚至因为昨天没见到沈绍在哥哥嫂嫂面前下不来台，还动过不要嫁给他的念头。
牋牋可那也只是小孩心性，过会也就好了。
牋牋就像今日……
牋牋即使沈绍真的不来，她也不会真的不嫁他，她只是有一些些不高兴罢了。
牋牋顾无忧也吓了一跳。
牋牋虽说她和沈绍也没相处过几回，但也知晓他是个什么心性，又见他面色苍白，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睡……她心中不知怎得，竟有些慌张，总觉得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牋牋嘴里倒是也说了一句，“舅舅，你快起来吧，有什么事不能起来再说？”
牋牋边说，边去吩咐白露，“快把舅舅扶起来。”
牋牋白露轻轻应了一声，她的脸色其实也不大好，早在沈绍跪下的那刹那，她就想到了那夜的事，心里急得不行，生怕这位沈大人说出什么不能挽回的话，她脚下步子走得很快。
牋牋可她……
牋牋还是没能拦住沈绍。
牋牋男人略带沙哑的疲倦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公主，我对不住您，我不能娶您。”
牋牋白露顿住步子，白了小脸，而她身后的顾无忧和长平也同样白了脸，不等长平开口，顾无忧就率先说道：“沈绍，你这是什么意思？”
牋牋却是连一声尊称都顾不得喊了。
牋牋她说完又去看长平，果然见她小脸苍白，担心她受不住打击，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又冷着脸去同沈绍说，“这是姨夫亲自赐的婚，经了宗室和朝臣认可，你可知道你这话会引来什么后果？”
牋牋“……我知道。”
牋牋沈绍哑声，“无论什么后果，我都愿意承担。”
牋牋“你……！”
牋牋顾无忧气得不行，不等她再说，长平握住她的手，拦了她的话。
牋牋“为什么？”长平的手有些颤抖，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即使一夜未睡，他的容貌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一如最初，让她怦然心动的样子。
牋牋似乎是怕自己倒下，她紧紧握着顾无忧的手，声音有些发紧，“是，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牋牋“还是……”
牋牋“您很好。”
牋牋沈绍脊背挺直，那袭白衣已经沾染了淤泥，可他跪在那，犹如一根不倒的青竹，“是我配不上您。”他没有隐瞒，因为一夜未睡，有些微红的眼睛看着长平，哑着声音同她说道：“我心中已有不可割舍之人，我没法给您十分的爱，您值得更好的人。”
牋牋就像平地乍起的惊雷。
牋牋长平呆呆地看着沈绍，嘴唇翕张，竟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最后才吐出很轻的一句，“你说，什么？”
牋牋……
牋牋两个时辰后。
牋牋属于王皇后的未央宫中，顾无忧坐在一旁，看着抱着姨妈哭个不停的长平，心里也跟被割了一道刀子似的，疼得厉害。
牋牋她打小和长平一道长大。
牋牋比起她，长平自幼有爹娘宠着，有哥哥疼着，要什么有什么，别说哭了，那张明媚的小脸几乎没有一日不曾笑着。
牋牋可今天……
牋牋她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牋牋刚刚在马车里还能强行忍着，自打进了未央宫，见了姨妈，便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牋牋少女的哭声在这富丽堂皇的未央宫中徘徊萦绕，顾无忧不知该怎么去劝，还是王皇后分神看了她一眼，一边抚着长平的头发，一边同她柔声说道：“蛮蛮，你先回去吧。”
牋牋“姨妈……”
牋牋顾无忧看着长平，目露担忧。
牋牋王皇后笑笑，声音还是从前对她时的温和样子，“没事，去吧。”
牋牋顾无忧只能先行告退，临走的时候还特地看了一眼长平，见她往日明媚灿烂的小脸此时布满着泪痕，心里又是疼惜又是暗恨，出了宫门，她就问白露，“沈绍呢？”
牋牋白露忙道：“还在陛下宫前跪着。”
牋牋听着身后传出来的哭声，顾无忧咬了牙，冷了脸，拂袖朝帝宫那边走去，还没到那边，就瞧见一众宫人远远围观着，嘴里还轻声讨论着。
牋牋“这位沈大人疯了不成？”
牋牋“可不是疯了，居然来求陛下收回赐婚的圣旨，那可是咱们大周唯一的公主！”
牋牋“刚才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殿中的茶盏也扔了三、四盏，就连德安公公都受了一顿瓜落，这位沈大人真是疯了，明明有着大好前程，偏偏……”
牋牋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了冷着脸的顾无忧，一群人脸色霎时就变了，一个个躬身弯腰，恭声喊她，“郡主。”然后也不等顾无忧发话，就极有眼色的跑开了。
牋牋顾无忧也没去理会他们，她抿着唇，看着跪在宫门前的沈绍。
牋牋这个时节的日头最晒不过，尤其这会还靠近午时，她甚至能够瞧见男人的衣裳都湿漉了一层，紧紧贴在身上，两个时辰在太阳底下的暴晒，让他一向宁折不弯的身躯都变得有些晃荡起来。
牋牋可他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
牋牋德安从里头出来，看着这样的沈绍，叹了口气，过来低声劝道：“沈大人，您还是回去吧，陛下说了不愿见您……您是陛下最宠信的臣子，陛下也是真心喜欢您，这才会把最疼爱的长平公主指给您。”
牋牋“出了这个宫门，您就把先前的话忘了，也把从前的事和您的心思都切断。”
牋牋“等再过几个月，您就好好做咱们大周的驸马。”
牋牋“这样……”德安话还没说完，沈绍就抬了脸，他纤长的长睫上沾着汗水，眼睛有些看不清楚，可说出来的话还是和先前一样执拗，“德安公公，我没法娶她。”
牋牋“你！”
牋牋德安甩了拂尘，也生了气：“您怎么就这样执拗！您这几年在外头公干，累出这么多功绩，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都察院那位韩大人马上就要退了，等再过阵子，您就是都察院的头，您说说您，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牋牋“值得。”
牋牋男人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他看着德安，亦或是越过他，看着那道厚重的宫门，哽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值得。”
牋牋顾无忧听到这两个字，脚下的步子突然就迈不过去了。
牋牋她原本气势汹汹的来，是想要替长平好好教训沈绍一番，再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他行出这样的混账事，可如今听到这一番话，她却不愿再过去了。
牋牋她不知道沈绍心中那个不可割舍的女人到底是谁，但她知道……
牋牋长平一辈子都没办法比过那个人在沈绍心中的地位。
牋牋“主子……”
牋牋白露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牋牋顾无忧没有说话，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沈绍的身影，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牋牋上了马车，白露有心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路无话到宫门口，马车倒是停了下来，白露拧了眉，刚要问话，帘子就被人掀了起来，却是李钦远。
牋牋他一身劲装，额头也布满着汗水，显然是从西郊大营刚回来，看着靠着马车，抿着唇不说话的顾无忧，他心里叹了口气，让白露下车随行，自己则上了马车。
牋牋等到马车继续缓缓往家中驶去，李钦远揽着顾无忧的肩膀，沉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
牋牋顾无忧也没睁眼。
牋牋这个时候，她实在没心情见李钦远，耳听着外头车马喧闹，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抿着唇，低声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沈绍心中有人？”所以才会在当初知道赐婚的消息，露出那样的神情。
牋牋李钦远哑声，“……是。”
牋牋“你……”
牋牋即使知晓，可当真听他承认，顾无忧还是气得不行，她睁开红彤彤的眼睛，愤愤盯着李钦远，“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同我说？”
牋牋“若是知道沈绍心中有人，我肯定会拦着长平，也不至于……”
牋牋也不至于什么，她没说下去。
牋牋但其实早知道，晚知道，都是一样的结果。
牋牋她心里难受，忍不住想哭，哽咽道：“我从来没见过长平哭得这样伤心。”
牋牋李钦远见她这般，心里也难受的不行，轻轻叹了一声，他把人又抱紧了一些，“是我错了，我原本以为舅舅能解决的，没想到……”最终还是到了这一步。
牋牋顾无忧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牋牋这回……
牋牋李钦远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眸看着顾无忧，似乎在斟酌该怎么开口。
牋牋顾无忧见他这幅样子，以为他是要替沈绍隐瞒，更加生气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我？”
牋牋李钦远看着她叹了口气。
牋牋手覆在她的头上，低声道：“是……你二姐。”
牋牋……
牋牋而此时的未央宫。
牋牋长平似是哭累了，埋在王皇后的怀里打着哭嗝，眼睛还是红彤彤的。
牋牋“不哭了？”王皇后握着一方帕子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没听到长平的回答，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替人擦干净，这才开口问人，“好了，哭也哭够了，现在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牋牋“你还要嫁给沈绍吗？”
牋牋“要！”
牋牋长平似是发了狠，咬牙道：“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成婚了，现在沈绍想让父皇收回圣旨，凭什么？我打小就没被人这般落过脸面，难道就让旁人讥笑我不成？”
牋牋“我不管沈绍喜欢谁，反正他只能娶我，他敢这样对我，我就要一辈子困着他！”
牋牋就算来日只能做一对怨侣……
牋牋她也不会放过沈绍！
牋牋绝不！
牋牋王皇后静静地听着她说完这番话，面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等她说完，这才问人，“无暇，这是你想要的吗？”
牋牋无暇是她的名字，取意没有瑕疵。
牋牋平时很少有人唤她的名字，长平陡然听到的时候还怔了一瞬，她看着母后，张口就想说“是”，这就是她想要的，她从来不是多好脾气的人，大周唯一的金枝玉叶怎么能被人这样落了脸面？
牋牋她就是要一辈子困着沈绍，让他后悔这样对她！
牋牋可看着母后的脸，她喉间那句明明可以轻易脱口而出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就像是被人掐住了那个音节似的，怎么也说不出一个“是”字。
牋牋王皇后见她这般，终于叹了口气。
牋牋她没有说话，而是揽着长平，那双精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手就这样轻轻抚着长平的头，时间一点点过去，许久，王皇后才看着窗外的梨花，开口说道：“无暇，这世上，最不能赌气的便是自己的婚事。”
牋牋“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赌上你的一辈子，不值得。”
牋牋……
牋牋半个时辰后。
牋牋天都渐渐黑了，沈绍还是没有离开，他跪了一下午，嘴唇发白，脸色难看，甚至因为刚才跪得太久，一时不察，额头直接磕在地上撞出一道血痕。
牋牋现在那张如玉般的脸上布满着血痕，看着惨烈极了。
牋牋宫门前的内侍看他这样都有些担心，也有曾受过他恩惠的想帮一帮，可陛下没有发话，就连德安公公自打先前进去后也没再出来，他们又怎么敢？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绍跪在那边。
牋牋长平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
牋牋宫门前的灯笼都已经掌上灯了，长平着一身繁丽宫装，一步步从远处走来。
牋牋她平日嫌麻烦，很少穿这样的服装，可此时她却着一身规规正正的公主服制，头戴三龙三凤钗，任由宽大的裙角拖曳在地上。
牋牋尊贵也夺目。
牋牋宫门前的内侍瞧见她，都愣了下，紧跟着急急迎了过来，给人请安，“公主。”
牋牋沈绍也在这个时候回过神，他跪了半日又不饮不食，早就晕头转向了，可在听到这一声的时候，他还是迅速转过头，看着长平，他脸上的血早就干涸，浓密的眼睫也沾了一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牋牋长平看到他这样，藏在袖子里的手还是忍不住捏紧了一些。
牋牋可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她就又松开了，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比寒冬的风还要凛冽，“沈绍，本宫是大周的公主，本宫要嫁的人必定心中只有本宫一个人，你不配让本宫伤心。”
牋牋她又看了沈绍一会，然后把手里的凤旨扔到他身上，“拿着这个东西，滚远点，记住，是本宫不要你的，你日后要是胆敢再出现在本宫面前，本宫一定杀了你！”
牋牋长平说完就转身离开。
牋牋脚步沉稳，仪态万千，任由繁丽的裙摆拖曳在地上，从前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就像是一下子长大了。
牋牋没有人瞧见她眼中含着的泪意。
牋牋身后那些随行的宫人，都安安静静跟在她身后，屏息静气，谁也不敢说话，等到走出院子，走到四下无人地，长平才开口，“你们先回去。”
牋牋宫人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牋牋等到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长平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她红着眼眶再不顾体面往前跑，她想，她应该还是有些喜欢沈绍的，要不然心怎么会那么痛呢？
牋牋她又有些后悔，不该这样轻易放过他的。
牋牋还想去问问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她到底有哪里比不过别人的？脑子里的思绪就跟要炸了似的，也是因此，她没有注意到从拐角处走来的人。
牋牋“扑通……”
牋牋长平被撞得摔在地上，紧跟着是十几道折子掉在地上，还有男人的闷哼声。
牋牋“你，没事吧？”
牋牋男人温润的嗓音在夜里响起。
牋牋长平喜欢好颜色，喜欢好声音，最爱如玉般的样貌和声音，若是往日，她早就抬眼看去了，可今天，她受了这样大的打击，又被人瞧见自己这幅惨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牋牋也不顾是自己先把人撞到，红着眼眶抬起头。
牋牋见他神色微怔，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是一片湿润，她咬牙威胁道：“你敢说出去，我就，我就……”似乎是在想怎么威胁比较好，最后凶巴巴的说了一句，“要了你的命！”
牋牋然后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直接从地上起来，跑远了。
牋牋京逾白看着她跑远的身影，愣了一瞬，又好笑的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弯腰捡起那些折子，要离开的时候，瞧见一只孤零零落在地上的龙凤钗。
牋牋想到先前听到的那些闲话。
牋牋他转头看了一眼那人跑开的方向，捡了起来。
牋牋又觉得明珠蒙尘实在可怜，遂伸手轻轻拂落那上头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