牋牋第135章
牋牋定国公府,大房。
牋牋顾无忌看着眼前的少年郎,不……现在,或许应该用青年来形容他才更为合适了。
牋牋他并不似记忆中那般梳着高马尾,穿着束袖白衣,看起来一身少年意气,而是改换成墨蓝色绣君子竹的圆领长袍,头发全部绾起,用绣着祥云纹的黑色束发带绑着。
牋牋带着不同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内敛,出现在他的面前。
牋牋不可否认。
牋牋比起从前的李钦远,现在眼前这位青年,是让他满意的。
牋牋可若是要娶他的女儿,这满意之余便另外要带一些挑剔的目光,偏偏顾无忌打量人许久,竟是一点毛病都挑剔不出,只能抿着唇,神色不大好的看着李钦远。
牋牋还是常山厚道,看他沉默许久,生怕李钦远觉得难堪便笑着和他说道:“李公子,您先坐吧,不然茶都得凉了。”
牋牋李钦远朝他点点头算是谢了他的好意,却没有立刻坐下,反而先看了一眼定国公,是问他的意思。
牋牋常山那话既是帮衬李钦远,也是给顾无忌一个台阶下,自家女儿是铁了心要跟人,他这个当爹的,再不满意,难不成还真能拘着女儿不嫁不成?握过一旁的茶盏,喝一口,这才不咸不淡地说道:“坐吧。”
牋牋“多谢伯父。”
牋牋李钦远又恭恭敬敬朝人拱手一礼,这才坐下。
牋牋他没有等顾无忌开口,而是直接把早先就准备好了的东西呈出来,除了厚厚的两本账册,另有几十张契约,请常山呈上去。
牋牋“这是什么?”
牋牋顾无忌停下饮茶的动作,皱了眉。
牋牋等接过常山递来的东西,翻看几眼,脸上的神色也终于有了变化。
牋牋“这……”
牋牋“回伯父的话,这是我如今拥有的一切。”
牋牋李钦远笑着和人说,“昨日我已全部送去衙门,请官府做了见证,改换到蛮蛮名下。”似乎是怕人误解,他又解释一句,“我知道对于您而言,我这些东西并不值一提,便是再过十年,几十年,或许我也没法和您相提并论。”
牋牋“但我会尽我一切的可能,让蛮蛮过上舒坦的日子,不让她吃苦。”
牋牋顾无忌心中顿时变得有些五味陈杂起来,他认认真真翻看起手中的东西,待翻看到账册上熟悉的笔迹时,又停了下来,看着人惊愕道:“在临安的时候,你让蛮蛮替你管账?”
牋牋“是。”
牋牋李钦远没有隐瞒,“如果没有蛮蛮,也就没有如今的我,我所有的经历,无论好坏,她都曾参与,那么我拥有的一切,无论多少,她也应该有知情权。”
牋牋顾无忌薄唇微抿,看着李钦远许久,都不曾言语。
牋牋李钦远倒也由着他看,面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仍是谦逊的、温润的。
牋牋不知道过去多久,顾无忌才放下手中的东西,缓了声音和人说,“你有心了。”又真心实意夸人一句,“你也不必小看自己,我当初在你这个年纪,可没你能干。”
牋牋心中满意李钦远的所作所为,他的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许多,“我当初定下那么一个规定,也不是想为难你,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打小千娇百宠着长大,舍不得她吃一丁点苦。”
牋牋“我明白。”
牋牋李钦远接过话,声音温和,“您并非是想苛责为难我,只是想考验我有没有能护住蛮蛮的本事。”
牋牋顾无忌松了口气:“你明白就好。”而后便同人说起正事,“这些东西,你都拿回去,至于以后怎么处置安排,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管……我也不管你以后是想入仕还是继续从商。”
牋牋“只有一点,我就这么个女儿,不管以后你们去到什么地方,都得时不时让她回来看看。”
牋牋其实他倒是更希望招个入赘的。
牋牋那么就能让蛮蛮在他的羽翼之下,也不必担忧她在外头吃苦。
牋牋可这世上但凡有出息的男子,哪个肯入赘?总归李家这小子还算是个不错的,他倒是也不必那般担心了。
牋牋李钦远连忙起身保证:“您放心,等婚后,我会常常带着蛮蛮回家来看您和老夫人的。”
牋牋顾无忌心里满意了,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请媒人上门?”
牋牋且不论他心中满不满意,那三媒六聘的事是不能少的,他可不能让他家蛮蛮受了委屈。
牋牋“其实……”
牋牋李钦远看了人一眼,“我之前和太子殿下商量过,想以减少马匹三成的价格换陛下的赐婚旨意。”他要他的蛮蛮风风光光的嫁给他,而这世上,没有比天子赐婚更荣耀的了。
牋牋顾无忌目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三成价格,你倒是舍得?”
牋牋李钦远笑笑,“其实这也不止是为了蛮蛮,我身为大周子民,从来不曾为大周做过什么,这些马匹都是用于将士,这三成也算是我对大周将士尽一份心力。”
牋牋“好!”
牋牋顾无忌高兴道:“这才是我大周儿郎该有的样子!”
牋牋“之前汉口出事,我听说你也尽了不少心力,你……是个好的。”无论身处什么位置,只要心中有位生民立民的心志,那就值得夸赞,直到现在,顾无忌才算是对李钦远真正满意了。
牋牋“早前就想留你用饭,一直都不凑巧,今天正好,你留下陪我喝几盏。”
牋牋李钦远哪有不应的道理,自是起身应“是”。
牋牋要去旁厅用膳的时候,顾无忌犹豫一番,还是和常山说了一句,“去把小姐请过来。”
牋牋常山也笑着应好。
牋牋知道爹爹请自己过去,顾无忧惴惴不安了一早上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白露跟在后头,她便低声问常山,“爹爹没为难他吧?”
牋牋常山在府里几十年,也算是看着顾无忧长大,虽是护卫,却更甚叔伯,闻言便柔声宽慰道:“国公爷很满意,若不然也不会把人留下用膳,还请您过去。”
牋牋顾无忧放下心,倒也没再问旁的。
牋牋等进了膳厅,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头两人说着话,大多是李钦远在说,说得也都是这一年来的见闻,时不时,爹爹也会补上几句,也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
牋牋透过屏风看着里头的情形,顾无忧的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一些笑。
牋牋这辈子,她最亲近的两个人现在都好好活着,其乐融融的吃着饭说着话……没有比这让她更开心的事了。
牋牋步子没再停留,拐过屏风走进去。
牋牋原本说话的两人听到声响都抬了头,顾无忌笑道:“蛮蛮来了,过来坐。”
牋牋“爹爹。”顾无忧朝人敛衽一礼,余光瞥向目光含笑望着她的李钦远,倒是没说话,只是红了脸,心中羞涩地和人点了点头,便乖乖坐到了顾无忌身旁。
牋牋……
牋牋吃完饭。
牋牋李钦远没有久留,和顾无忌行完礼就告辞了,离开的时候也没有提出别的要求。
牋牋这一点,倒是让顾无忌很满意,他没让蛮蛮去送,却也吩咐常山送了人一程,等人走后,看着目光还望着外头的李钦远,轻咳一声。
牋牋顾无忧听到声响便回过神,看着爹爹不大好看的脸色,凑过去,牵着人的袖子,弯着眉眼撒娇道:“爹爹。”
牋牋“哼。”
牋牋顾无忌没好气地轻哼一声,“还知道喊爹爹,我还以为你的心都跟着人飘远了。”看着她满脸女儿娇俏,又有些羞赧到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他心里有些酸,却也不是从前那副感觉了,只是有种自己女儿真的长大了的感觉。
牋牋抬手抚了抚她的头,感叹道:“蛮蛮是真的长大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学走路的样子,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要成婚嫁人了。”
牋牋顾无忧一听这话,心中也陡然生出几分酸涩,“不管女儿多大,都是爹爹的孩子。”
牋牋“好孩子。”
牋牋顾无忌眼眶微红,抚了抚她的头,而后和她说起李钦远先前和他说得那些话,看着她神色微怔的样子,才又叹道:“这孩子比我想象的好,有担当有责任,最主要的是他心里有你,从前……是我狭隘了。”
牋牋顾无忧也没想到李钦远居然不声不响做了这么多。
牋牋这人……
牋牋还真是把所有的事都给她安排好了,在临安的时候虽然不曾透露她的身份,却怕底下人觉得她只是一个玩物,便把所有的账本交给她,以这样的方式让那些管事尊敬她。
牋牋回到京城才一天的功夫,又是去官衙改换地契、房契上的名字,又是和太子哥哥打好商量。
牋牋他为了德丰的事都已经那么辛苦了,却还是分出时间,替她安排这些,生怕她受一星半点的委屈……顾无忧的心里有些酸,也有些胀,还有一些甜。
牋牋顾无忌看着她这幅神情,也只是抚了抚她的头,看着眼前这张越来越像亡妻的脸,他言语之间也带了几分感慨,“你母亲在天有灵,也可以放心了。”
牋牋“过会,我们去看看你母亲,也把这个事和她说一声,让她高兴高兴。”
牋牋“好。”
牋牋顾无忧点点头,声音哽咽,“我和您一起去。”
牋牋……
牋牋翌日。
牋牋顾无忧还没等到赐婚的旨意,倒是先等来了姨妈让她进宫的旨意。
牋牋她早前离开的时候也没跟姨妈说,但想着以姨妈的本事,估摸着也早就知晓了,这次进宫只怕是要“训斥”她一番,思及此,她也不敢耽搁,换了身衣裳,便带着白露坐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
牋牋马车一路通往皇宫,中途并无阻拦,等进了内宫才停下。
牋牋她从前还未去琅琊的时候,大半时间都住在皇宫,后来去了琅琊,每每回京也要进宫住上一段日子,对这个地方,她可谓是熟悉至极。刚刚走下马车,便看到姨妈身边的清如姑姑侯在宫道上。
牋牋瞧见她走下马车就笑着迎了过来,敛衽一礼后问她安好,“郡主一路辛苦。”
牋牋“清如姑姑。”
牋牋顾无忧也笑着喊她的名字,“您这些年可好?”
牋牋“托您的福,奴婢一切安好。”清如眉眼含笑,说话也温声细语,“这里风大,娘娘和公主正在里头等着您,奴婢先扶您进去吧。”
牋牋知道长平也在,顾无忧脸上便又化开一些笑,她也没说旁的,笑着应好。
牋牋还没迈进未央宫的大门,就瞧见了一个翘首以盼的粉衣姑娘,正是长平,比起上回见时,她也长开了不少,看到她就笑着朝她跑来,也不顾身后宫人劝阻。
牋牋“表姐!”
牋牋顾无忧连忙扶了她一把,语气无奈,“刚还想着你瞧着长大了不少,怎么行事还是这样莽撞,也不怕摔倒。”
牋牋“表姐怎么见到我就训我?”长平撇撇嘴,却也没生气,态度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往里走,边走,边还知道压低声音说,“表姐,外头怎么样,要不你今天别回去了,和我说说外头的事吧。”
牋牋顾无忧目光无奈地看她一眼,刚想说话,便察觉到一道视线投在自己身上。
牋牋她心下一动,连忙抬头看去,有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正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她头戴凤冠,穿着独属于皇后的凤袍,看起来是那样的雍容华贵,从头到脚,甚至就连一根头发丝都带着尊贵。
牋牋这就是她的嫡亲姨妈,她母亲在这世上唯一的姐姐,琅琊王家的嫡长女……
牋牋王锦瑟。
牋牋更是他们大周的国母。
牋牋“姨妈……”顾无忧看着这张熟悉又因为隔了很长年岁变得有些陌生的脸,突然红了眼眶。
牋牋看她这样,王皇后便皱了眉,原先四平八稳的神情也有了变化,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我还没训你,你倒先哭上了?”到底是心疼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叹了口气,朝人伸手,“过来。”
牋牋长平松开手。
牋牋顾无忧便过去了,蹲在人的身旁,把脸埋在她的膝盖上,哭红了眼。
牋牋“倒是把你委屈的紧。”王皇后握着一方帕子替她拭着眼泪,语气还是不大好,但手上的动作却格外轻柔,微微垂下的眼皮也泛着柔和,“在外头受委屈了?还是李家那小子欺负你了?”
牋牋“……没。”
牋牋顾无忧摇摇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没受委屈,也没人欺负我,我,我就是想您了。”
牋牋“知道想我,也不知来宫里看我?”王皇后没好气地说道,“我这次若是不召你进宫,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这个姨妈呢。”
牋牋顾无忧偷偷看她一眼,小声说:“我是怕您骂我……”
牋牋一听这话,王皇后立马挑了眉,刚要训斥,另一只袖子也被人扯住了,跟顾无忧一样,长平也蹲在她脚边,撒着娇,“母后,您就别怪表姐了,你看表姐都哭了。”
牋牋“你倒是心疼她,合着就我一个坏人。”
牋牋虽是这样说,但看着这两张娇俏的脸,她也舍不得再训斥,便转头同清如说,“还不把这两丫头拉下去,都到了成婚的年纪,还在我面前卖乖,也不怕丢人。”
牋牋清如笑着把她们扶起来,笑嗔主位上的女子一眼,“您呐,惯是嘴硬心软,起先郡主没来的时候,您可扬着脖子盼了许久,人来了,又不肯好好说。”
牋牋王皇后睨她一眼,声音不冷不淡,“如今你也来训斥我了?”
牋牋“可不敢。”清如牵着两个小祖宗下去,又让人奉来她们旧日喜欢的茶水,王皇后这才好整以暇地和顾无忧说道:“说说吧,这大半年都做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李家那小子待你如何。”
牋牋长平一听这话,连手中最喜欢的糕点也放下了,睁着双大眼睛看着顾无忧,等着她说话。
牋牋顾无忧自然是没瞒他们,便从最初到临安时两人碰到的困境开始说,又说起绍兴和金陵的事,最后转到汉口……一通话下来,长平神情变化多端,时不时惊呼一声。
牋牋王皇后面上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听她说起汉口发生的事,这才开了口,“汉口那边的事,我和陛下也已经知晓了,沈绍特地快马加鞭送来折子,里面夸赞你们许多。”
牋牋“你和李家那孩子,这次做得不错。”
牋牋顾无忧不敢邀这个功,忙道:“我们没做什么,还是沈御史劳苦功高。”说话的时候,她余光正好瞥见对面的长平,见她神情微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牋牋“有功就该赏。”
牋牋“不管是沈御史,还是你们,这次都做得不错。”
牋牋王皇后这话刚说完,外头便有人来传话了,是萧定渊身边的近侍德安,进来后先给三位主子各行了一礼,这才和王皇后笑着说道:“娘娘,陛下请乐平郡主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