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山林，天光疏斜。
</p>
一行五人走在山中，不时传出些欢笑。
</p>
谢安和张恪讨论着方才的事，他说饶是他知道自己不是张恪，无论如何都立于不败之地，刚才都紧张得要死。
</p>
张恪揶揄说那个小娘子的演技可比你好多了，浑然天成，无懈可击。
</p>
谢安嘀咕了一下演技这个词，觉得很是贴切，笑着承认。
</p>
于是张恪悄悄跟谢安透露了自己关于这个女郎的一点想法。
</p>
谢安听完，表示张恪比自己狡猾多了。
</p>
这一来二去，自然将话题绕到了贺家身上。
</p>
不解决掉贺家这个根本问题，这事儿并不算完。
</p>
张恪想了想，便将他的猜测说了一遍。
</p>
谢安听完抚掌大笑，“这荀令则如此有趣乎？日后定当结识一番。”
</p>
张恪翻了个白眼，“你不怕被坑吗？”
</p>
“些许小坑，又有何妨，人生起伏，才是乐趣。”谢安并不以为意。
</p>
听了这番略带抖m倾向的话，张恪对谢安这等大族子弟表示充分理解。
</p>
毕竟在东晋特殊的政治环境下，他们的生活就是这般朴实无华，且枯燥。
</p>
他猛地想起一个有趣的事，谢安生于晋元帝司马睿大兴三年，自己生于大兴四年，荀羡生于一年之后的永昌元年。
</p>
刚好都间隔一岁，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
</p>
咳咳，不好意思，说顺口了。
</p>
这是命运的巧合还是上苍的安排，自己这三个人就这样略带着些莫名其妙地联系到了一起。
</p>
那总得做点什么吧。
</p>
张恪一边聊着，一边悄悄想着......
</p>
等他们有说有笑地下山，已经是日头西斜，先前满满当当的山麓已经空空荡荡。
</p>
空地中，停着两辆牛车，一辆是谢安坐来的，另一辆是昨日陪着张恪到上虞县城的那辆，此刻由谢安另一个仆役赶着，也来接人。
</p>
以及，远远的，还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
</p>
张恪疑惑地远看了一眼，马车旁站着一个男子，正面朝着路边，摆着个自认为潇洒的姿势。
</p>
人都没有，造型凹给谁看？
</p>
“元泽兄？”
</p>
谢安一声惊呼，迎了上去，同时悄悄给张恪扔下一句，“贺家二郎。”
</p>
张恪愣了。
</p>
这狗太阳的荀羡到底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逼得人贺家二郎君都亲自到前线督战来了！
</p>
他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不会是将贺家某个小娘子给那啥了吧？
</p>
这锅可不能帮他背了。
</p>
旋即一想，自己多虑了，荀羡坑归坑，操守还是有的。
</p>
可是就怕撩了就跑啊！
</p>
的确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欠了一屁股情债，惹得人家因爱成恨，这咋办？
</p>
久经前世海量狗血剧情和娱乐新闻熏陶的张恪望着那边，心中纷飞的念头悄悄汇成一个八卦。
</p>
那边，谢安和贺涛已经接上了头，他们在山阴的雅集上有过数面之缘。
</p>
陈郡谢氏侨居江左，主宅自然是在乌衣巷，但是在会稽亦有诸多别墅庄园。
</p>
未来，谢安隐居的东山，就在上虞县城的西南，与山阴县接壤之地。
</p>
四十岁的他，将在那里，肩负着天下人的厚望，东山再起，而后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p>
但现在，他却看着面前的贺涛，心里却在琢磨怎么忽悠贺涛，帮张恪套出话来。
</p>
贺涛比谢安大两岁，瞧见谢安就哈哈一笑，“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见安石。”
</p>
“元泽兄怎么到上虞来了？”
</p>
“安石不也来了嘛，我就不信你是来参加雅集定品的。”
</p>
“哈哈，这可不好说啊。”
</p>
都是二代，装傻充愣打哈哈这种事情，都熟。
</p>
所以，谈话一时间竟有些进行不下去。
</p>
贺涛只好先主动认输，“咦？那是何人？安石不帮我介绍介绍？”
</p>
张恪站在不远处，领着柏舟几人正引着牛车，调好了方向。
</p>
谢安因为魏博在前，贺家恩怨在后，谢安本不愿介绍张恪，但既然贺涛已经开口，他便再无法拒绝，总不能说不认识吧，谁会那么没脸没皮。
</p>
他只好喊了一声，“长恭兄！”
</p>
等谢安介绍完，贺涛忽地面色一变，冷喝道：“你就是张恪？！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p>
张恪一愣，这么嚣张的？
</p>
在他前世，一般只有未来大舅哥和未来岳父敢这么说话，否则是要迎来一句我特么管你是谁的。
</p>
见张恪似乎被唬住了，贺涛又加大了音量，“你可记得你干的那些蠢事！”
</p>
张恪心道：不记得了，求求你快告诉我吧！
</p>
面上却镇定自若，拱手道：“愿闻其详。”
</p>
一旁的马车中，车帘悄悄扯开一道缝隙，一双波光流转的美目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恪的身影。
</p>
果然是他，真好看！还是那么好看！
</p>
张郎，我们又见面了！嘻嘻！
</p>
二兄那么凶，张郎居然一点都不怕，好巧，我也不怕呢，真是有缘啊！
</p>
贺涛心知小妹肯定躲在后面偷看，见没吓到这小子，多半又在小妹心中记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哎，失算。
</p>
叹了口气，他将荀羡在华亭干下的好事说了出来。
</p>
他自然知道那是荀羡的账，但此刻为了拆散这桩根本不现实的孽缘，只能将其赖在张恪的头顶。
</p>
张恪点点头，原来如此，倒的确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p>
还好，就帮荀羡扛了吧！
</p>
谢安却忽然道：“可是，这跟你贺家有什么关系呢？”
</p>
别搞得你贺家好像跟陆家多熟一样，都是混圈子的，谁不知道你们从来尿不到一个壶里。
</p>
贺涛看着谢安，疑惑的目光仿佛在问，哥们儿，你哪头的？
</p>
哦，张恪那头的啊，那没事了。
</p>
他叹了口气，“当日，我小妹也在场。”
</p>
“贺小娘子竟然也在场？”
</p>
张恪终于捋顺了这其中的关系，原来是一个妹控出头的故事。
</p>
“贺小娘子可在，我愿当面跟她致歉。”
</p>
好啊好啊，贺灵溪在马车里激动不已。
</p>
贺涛气急败坏地道：“汝闻！人言否？我小妹待字闺中，岂能轻易与外人相见，你在华亭就那般无礼，如今还不知道悔改吗？”
</p>
谢安也点点头，“要知道，在有些地方，未嫁的小娘子若在外人男子面前现了身，就是要嫁给对方的。”
</p>
贺涛感激地看了谢安一眼，原来你是中立的啊。
</p>
“就是，我贺家的规矩比这还大，怎么能让你随意相见！”
</p>
话音刚落，一个白裙女子瞬间从马车上掀帘跳下，“张郎......”
</p>
谢安发誓，他这辈子没见素以惫懒著称的贺涛有过这样的迅疾，几乎就是一道闪电，将立足未稳的贺灵溪又塞回了马车之中。
</p>
但就在那惊鸿一瞥间，张恪认出了贺灵溪的样貌，惊呼道：“是你？”
</p>
他没想到自己在明圣湖畔随手一撩，竟然撩出这么一段阴差阳错。
</p>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见过张郎君。”
</p>
完了完了，听见这一唱一和，致力于将这段孽缘扼杀在萌芽中的贺涛，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小妹披着嫁衣，和这个寒门杀才成亲的画面。
</p>
在耳畔依稀响起的欢快锣鼓声和唢呐声中，贺涛心中弥漫着绝望。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