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棠从来不知道,这么久了,居然还能够再遇上她。

    月圆之夜,灯火辉煌,南阙城里一派繁荣景象。百姓们从来都是自顾自努力生活,只有战争爆发的时候,才会知道当初风平浪静的生活里,暗中藏着怎样的危机和波澜。

    落棠漫无目的地在夜市上走,他绝色的脸掩盖在白纱斗笠下,在灯火中泛着朦胧柔和的光。

    他很少出门,因为多年的囚禁生活让他对外界知之甚少,他高傲的本性让他不想被人嘲笑,虽然他极其怀念他八岁时候见的那个烟火气息浓重的小集市,虽然他极其怀念步摇口中充满人情味的世界,但当他如今自己一个人面对一切的时候,他会显得这般胆怯而盲目。

    洛山水一个人到集市里喝酒,虽然她知道她不该在外面喝酒,但她还是喝了,因为她知道梦龙派了一个人保护她。

    城门下最热闹最出名的露天酒馆,只在每月的月圆之夜开设,没有店名,没有伙计,不要银子,只有密密麻麻无数张桌椅,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美酒,几小碟下酒菜,据说是庄家的人张罗,为的是给庄家经营的酒楼酒肆回馈客户。

    空气中飘满了酒香,把夜色都惹得微醺。

    几乎所有桌子旁都挤满了人,或陌生,或熟悉,各自高谈阔论,推杯换盏。

    洛山水好不容易从围观或者说排队的人中穿了进去,她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在百姓的粗布衣裳中挤来挤去,显得格格不入。

    没有哪张桌子是空的。洛山水的医圣师父是酒中高手,洛山水自然也不差。想到往年梦龙带她来的时候,都是开怀畅饮,不醉不归,洛山水一时有些失落,因为那个已经自以为行动不便的人,是再不会陪她来喝酒了。

    她如梦龙往年的动作一样,挑了最大的那张桌子,将带来的一包金子甩到了桌子上,比梦龙的力道差些,金子没有满桌子乱滚,而只是露了一角出来。

    桌上聊得正嗨的几人见了金子,先是面面相觑,见洛山水并不说话,便各自不怀好意地笑着,把金子四下分抢着分了,识趣走开。

    洛山水一个人占了张大桌,自斟自饮,她想醉,因为醉了就回去睡觉,一觉睡到自然醒,说不出来的快活。可她却越喝越清醒,也就越喝越多。

    她从暮色四合喝到夜幕降临,人却一点儿都没少。喝醉的人越来越多,洛山水也有了几分醉意。

    邻座几个醉意迷蒙的公子哥仿佛突然发现了洛山水,要过来和她同坐。洛山水没好气地拒绝了。

    其中一个不识相的居然伸出手来要拉扯她,她借着酒意使出浑身力气抱着一个空酒坛子往那人身上砸去。那人也是喝多了不禁得起砸,被砸倒在地不说,还撞到桌子上搞得头破血流。

    几个人傻了眼,都围过来要抓洛山水,洛山水酒醒了一半,仓皇得四处逃窜,撞倒了更多的桌椅酒坛。

    落棠老远听到人群一阵喧嚣,还有人兴奋鼓舞地跑去看热闹,他便也去了,然后就看到了鸡飞狗跳般的脸颊通红的洛山水。

    落棠刚要出手,就看到从天而降的那个女子,那个注定和他有牵扯的女子。

    她一身黑衣,身材娇小玲珑,长发用红色缎带高高束起,五官清秀,拿着一把漆黑的短剑,从城墙上飞了下来,带着一身灵气,仿佛天神从天而降。

    她落在洛山水面前,洛山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抓住了她,“不管你是谁,怎么才来啊,赶紧把我带回去,我……”洛山水沾了一身酒水,狼狈地说,却在看到那女子的脸后,突然愣住了,那张脸,在她看来,和庄梦龙竟然至少有四分相似。

    那女子看了一眼山水,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她什么也没说,一把短剑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追山水的几个人衣服件件割破,几个人就这么赤条条得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山水这样见多识广的女医仙都别过了脸。

    那女子拉着山水往人群中走来,落棠已经双眼通红地拿掉了斗笠,那张脸,分明是记忆中已经死在怀里的步摇!

    那女子拉着洛山水从宫落棠面前走过,落棠这样醒目的人,她终究是擦身而过时看了一眼,却如陌生人一般转眼即过,毫无留恋。

    洛山水看到了宫落棠,正准备说什么,就给力气很大的女子拉着走出了好远。

    宫落棠已经激动得天旋地转,他没有看错,那绝对不是他的幻觉,那张脸,已经刻在了脑子里,永世不忘。她是步摇,一定是金步摇。虽然她似乎并不认识他,但落棠坚信,她一定就是金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