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晚风觉得自己睡了一个长长的觉。 她隐约记得自己睡觉之前眼前是黑洞洞的枪口,对面那人油头粉面是个俊俏的姑娘但有男人般的气魄,她除了杀死自己没别的选择。 那双眼中带着一种复杂的必须要割舍一切的感情,决绝和犹豫在抗争,像“死灰之下挣扎的人”。 她忘记了人生中很多事情,但唯独对这种眼神非常…… 她形容不了那种感觉,瞬间心落入万年冷窟,在极寒的悬崖下仰视冰冷的黑夜,抑或是被烈火贯穿大脑…… 逃避,是她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可那又为什么? 找不到缘由的强烈逃避…… 那就赶快睡去吧,她不想再看到那种眼神和这人世间…… 而后在漫长的黑暗中她又听到了“白雨凌”这个名字。 感官这种东西她关闭不得,尤其是耳朵。 落叶满堂,唯独那白衣的倩影歌喉婉转悠长,百年晴空只有那身影让她铭心,她记不得那人姓名,但白雨凌肯定与她有关,还是醒来吧,即便睁眼后不是曾经的那个时代了,但是她好想知道到底那人与自己有何渊源。 醒来后她看到李田山那张热泪盈眶的脸有些蒙,但李田山还是让她跟罗青林回了家。 个中缘由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李田山想要这个宅子,那就得由她纪晚风来搞定目前的拥有者罗青林。 脑子刚长好,她会觉得很痛也蒙蒙的,两人回到罗青林家轮流去洗澡。 他叫了汉堡和炸鸡作为两人的宵夜,但纪晚风觉得难以下咽,尤其是炸肉的味道让她只想到了睁开眼后第一眼看到的阴冷墓碑和它背后掩藏的曾经腐烂的骸骨,继而冲去厕所趴着马桶狠狠呕吐起来。 “应该是大脑某个区域还没完全恢复。”罗青林拍着她的后背。 她想到李田山在走之前悄悄塞给她一根金条告诉她不要再拖延。正和她意。 她从马桶上站起来漱了漱口,扭头看着罗青林转身去帮自己找一些用来治头痛的药,而他落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屏幕上亮着一个微信消息。 大致是个叫“朵朵&罗罗”头像是个女孩的人发来的,在问他这么晚了在干什么,而对方又很无聊,希望他能陪自己玩儿王者。 罗青林多年前曾经给人的感觉是清爽无暇的,浓浓的眉毛下有一双干净的眼睛,总是哈哈大笑着,那笑容曾经让她内心荡漾过涟漪,但现在她说不清自己的情感,失落?反感?恼怒?莫名其妙?无聊?恶心?疲惫? 当他拿药回来的时候伸手把手机放在裤子口袋,而晚风突然环抱着那人的腰,动作突然罗青林一惊有些紧张:“你怎么了?” 她说:“咱们分开这么久,你真的还想跟我过日子吗?”然后抬头,看着那人胸膛上花白的胡茬随着下巴抖动,嘴唇几次开合都没发出声音。 他犹豫了,她的心突然沉了一下。 耳钉传来李田山暗暗拍手叫好的声音,她继续硬着头皮说:“我为了你挡了一枪,你难道不为所动?” 罗青林低头看着纪晚风也环抱着她:“我感动,我非常感动,震惊,你的那个举动让我当时被吓傻了……我,我觉得你要么现在去休息一下吧……你这几天……” “那就结婚吧。” 她双眼盯着他,强迫他和自己对焦。 “你不想娶我吗?”她觉得自己的牙缝抗拒地在打架,舌头差点儿要蹦出来抽打自己的脸。 宁愿付出任何代价也不想再说这种话!简直是可笑至极…… 这么多年的浑浑噩噩却被这种搞笑的话轻描淡写地遮掩,仿佛自己是烂俗剧中泛着婊气和油腻的那种定没有好下场的女人。但是为了得到老宅她必须演。 老宅对她来说是打开记忆封门的钥匙,又像阴暗水底发光的宝藏盒子,她太需要挖下那庭院。 记忆深处勾连的某个片段在引诱她探寻它的真面目。 但是前提是要和他在一起,让他心甘情愿分享总比自己硬来的好。 他裤兜里微信提示音依然在响,她盯着他。 “好,好啊。”他说,空气寂静了两秒随之爆发出他哈哈哈的干笑,脸上堆砌出复杂愁苦的假幸福,他继续发挥演技:“你愿意的话,咱们明天就去领证!你知道我等了多少年吗?!” 30年会改变一个人很多,即便像罗青林这样在外人看来执念很深的,固执的像一堵墙。但其实这墙里多的是杂生的野草和虫洞。 换句话说,他执着的只是自己心魔催生的某种东西,他不想打破曾经年少的美梦,和自己给自己标榜的人设,但其实不过是凹了一个30年的造型罢了。 纪晚风的样貌没变,但是她在他眼里是个行尸走肉,他看不到这人和30年前那人的联系,仿佛被无形丝线牵拉的木偶,而操纵者就是那个让人生厌的李田山。 “好。”她放开他独自走向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