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面前是一片混沌, 看不清里面蕴藏着什么。沉闷的气氛让人感到压抑, 沈卿运灵力于双目上,好不容易才从混沌中看出了几点光亮。苍云宗还有两个残存的弟子, 状况比沈卿更差,几乎是完全盲目地拉扯着彼此行动。

    闻天语看得见几个清晰的光点, 正在犹豫朝哪处去,却发现沈卿朝他走来,搭住他的肩膀, 将他的身子转了半圈:“这边。”

    闻天语没有问缘由,顺从地朝着沈卿所指的地方走去。

    沈卿所指的地方, 是那几个光点中最暗淡的一个, 同时对他来说,也是最危险的。

    不同的光点代表着不同的路,距离终点最近的, 反而最不容易被发现。闻天语几乎是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一条路。那个光点所连接的,正是天玑星碑被封印的地方。

    而沈卿想要的, 正是那个封印的阵眼,能够镇压星力的千山翎。原作中千山翎被闻天语得到, 在与林作尘的对抗中尝到了不少的甜头,最后还是靠着他身边的人失手,让千山翎粉碎, 林作尘才得以那么快地战胜闻天语。

    迫近暗淡光点时, 沈卿转了一下头, 幅度很小,却显得僵硬。将一切看入眼中的闻天语轻拍了他一下:“沈长老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沈卿回过头来,眼神中有着一如往常的光彩。他勾唇一笑,道:“徒弟待会就要爬到头上来了,换做是你,你能高兴起来?”

    闻天语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一股强大的拉力拽过去。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充斥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闻天语站直了身体,简短道一声:“多谢。”

    沈卿不以为意,伸手将他拦在身后,对着那两个苍云宗弟子道:“一左一右守着,别让你们宗主在这里花力气。”而后自己倾身向前。

    那力量让闻天语心有余悸,他不确定道:“沈长老能应付?”

    沈卿只道:“管好你自己。”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两个弟子能多看一眼多看一眼吧,待会就没了。”话罢,便再也不管闻天语作何反应,提起灵力,往前走去。

    千山翎释放出巨大的威压,往前走时,双脚仿佛陷入泥沼,身上仿佛泰山压顶,前方更是威压漫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等看得见千山翎的实体,沈卿的灵力已消耗了大半。

    闻天语被保护在较远的地方,只能远远看见沈卿将手探出,而后停顿了片刻。那种不确定的感觉更加强烈,闻天语聚起的灵力变得凝实,如果形势不对,他随时可以冲上去。

    沈卿做事,只需要他人配合,却不爱与别人交代他做每件事情的目的。闻天语对此感到无奈,却也没什么立场从沈卿口中得到更多。

    沈卿顿在半空中的手重新开始动作,闻天语也稍稍放松下来,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骨头放松的声音。下一刻,沈卿一把握住虚空中的一样东西,将余下灵力中的大半都加注在这一击上。他扬起手,便有排山倒海的力量向他袭击而来。他得手后迅速后撤,脚步看起来纷乱无比,但他却诡异地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与他不同的是,那两个弟子明显感觉到压力大了许多,那些来源不明的力量停顿了一下以后,又如同发狂一般,试图将他们击碎。沈卿撤回闻天语身边,按住他的肩膀,而后运用步法连连后退。

    已经感受不到那两个弟子的气息,闻天语心中一凛。但比起这些,他问出口的是关乎未来的问题:“现在的攻击,是不是和刚才不同?”

    沈卿将闻天语按得近了些,认可道:“没错……闻宗主最好先熟悉熟悉这种力量,不要以后用出来的时候被自己吓到。”是变相承认了现在这种力量就是星力。

    他又道:“我送你到下一个关卡入口。天玑星碑的封印解除了,除了星碑之主,这里所有人都不能活。”

    闻天语被他强硬地掼到一个气息突变的缝隙,而后不由分说地塞了进去。他不甘心,趁沈卿还未来得及收手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除了我都不能活,那你怎么办?”

    沈卿甩了甩手臂,没能将他甩脱,只能上手将闻天语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来。察觉到闻天语强烈的反抗,沈卿对着虚空轻笑道:“死?你会舍得让我死吗?”

    得到了回应,闻天语即使再不放心,也没有办法继续纠缠。他松开沈卿,灵活地转身,面对接下来属于自己的危机。

    沈卿在磅礴涌来的星力面前仿佛一张薄纸,被轻易在空中不停抛去旋转。巨大的灵压施加在他的全身,仿佛要将他撕成碎片,而后碾得粉碎。之所以没有像那两个弟子一般轻易死去,只是因为沈卿体内有一个星碑之主的精血。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自己的身体里流淌着别人的血液,只要想起就会感到不对劲。沈卿只能忽略掉林作尘给他喂血的方式,将这一切想象成急救中的输血,才将心底的不适感压下。

    而现在,那份不属于自己的精血,在磅礴星力的作用下,正在点点溢出沈卿的身体,他的身体中很快蒸出一层血雾。

    可是,当所有属于林作尘的精血被蒸出时,沈卿就会如同那两个苍云宗弟子,一息之间便被彻底撕碎,神魂俱灭。

    ————

    雷声隆隆不绝,以天道法则加持的天雷使人不堪耳闻。江如兰皱起眉头,在雷光将息时,往山峰处看了一眼,便觉头疼难忍,苍白着脸将头转回。

    花胜火一把拽过她,把她给数落了一顿。等她气消以后,江如兰仿佛才缓过神来,缓缓开口:“星主设的屏障已经消失了。”

    “啊?”花胜火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江如兰的脸色没有恢复分毫:“我方才运灵力于双目,看到了新一任星主的模样。”

    花胜火从她阴郁的神情中猜到了些东西:“你认识?”

    江如兰僵硬地点点头,从口中吐出三个字。

    听清那人的名字,花胜火猛然回头,不顾天道威压,一心只想确认江如兰的话究竟是不是空穴来风。

    她本已做好了被天道惩罚的准备,却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山峰上空无一物,只有一片天雷过后的断壁残垣,以及一具老星主的尸体。应当承接雷劫的人,早已消失无踪。

    只是,雷云依旧盘桓在天道宫上空,久久不散。

    周围的修士也发现了这一点,场面瞬间变得嘈杂起来。花胜火与惊魂未定的江如兰对望一眼,谁也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

    沈卿的唇角犹带笑意。

    他知道自己死不了。原本还只是赌博,跟着闻天语进来以后,便是确定了。

    而现在,他下的注,为他赢来了生机。

    你果然,能根据这丝精血感应到我啊,林作尘。被林作尘整个搂在怀里,沈卿咬牙切齿,却又觉得有点好笑。

    状况实在太出乎意料,说是思虑不周,恐怕太苛求自己了。沈卿从被撕裂的感觉之中缓过神来,粗喘着气。刚恢复过来一点力气,就把玩起了手中一个小小的翎羽。

    用这东西,刺入林作尘的身体,至少能费了他一半的星碑之力。

    状况很好,只要他有力气抬手,便能轻易将林作尘搞得半残。但是如果现在动手,林作尘将他甩出去,便谁也讨不到好,他自己死的还会更快一些。

    所以,要等到林作尘出去时动手。

    在拥有星碑传承的林作尘面前,所有的混沌都如若无物,他很快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原本覆压着沈卿的姿势,变成了将人抱起。沈卿的双目紧闭着,虽然没有反抗,但林作尘能够感觉到,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安心。

    现下可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林作尘忧心忡忡,算不上熟练地运转星碑之力将沈卿包覆住,而后运灵力于身体,飞快往出口奔去。往前冲时犹觉不够,身体便自发运转起星力。林作尘一心只想往前,待他察觉时,前行速度已经比他平日里所能达到的快了不止一倍。

    沈卿装作昏迷,想要麻痹林作尘,现在却觉得这个决定真是个错谬。被林作尘抱起,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从头骨便能传来林作尘剧烈的心跳声,脖颈处一收一缩,与心跳相同的频率,更是让沈卿无比想要将林作尘推开。

    他觉得不应当这样。脑海中又想起,林作尘放血是为了救他。沈卿感到难过,他已经很少产生这样的感觉了。或许只是觉得自己不应当这么弱。这个平常很快就会被否认的理由,此刻被沈卿所接纳。但是这样也不行,林作尘接受了星碑传承,早已不是那个能够随意摆弄的小孩子了。附着在身周的星碑之力,明明白白地告诉着沈卿这一点,让他感到更加烦躁。

    想要让他不那么强,倒也不是没有办法。甚至那办法现在正握在自己手里。

    沈卿不想分出心来感受林作尘的状态,便将心思都击中在手中的千山翎。只要在林作尘回到现实世界的一瞬间,将这东西钉入他体内,便能半废了他。林作尘刚接受完整的星碑之力,对星力的运用还非常生涩,若是卡住丹田这等要害,更是有可能将他的星力与身体的联系切断。

    沈卿暗暗预想着可能发生的所有情况,直到身周的压力骤然一轻。他便知道,该做出选择了。

    但他没有动,连眼睫毛都没有动一下。他仿佛真的昏迷了一般,对外界无知无觉,白白错过了废掉林作尘的最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