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岁禾已经尝试着向我发起了一次攻击,她不希望我活着,如今她占据着胡羽墨的真身,如果再将我弄死,夺走天门铃……

    我不知道胡岁禾最终是否能够借体重生,但我却知道,想要她从胡羽墨的真身里面出来,太难太难了。

    得不到便毁灭,以胡岁禾现在的心性,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而我现在这情况,朝不保夕,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

    所以现在对于我来说,胡庭桉回到天门村,是否是为了夺回胡羽墨的真身并不重要,我也不打算再与他接触。

    我的时间和精力都极其有限,可以说已经是樯橹之末,我只能看着眼前,在最后的时间里,做我最想做的事情。

    我一只手撑着大石块,缓缓坐了起来,后背靠在一旁的石壁上。

    闭上眼睛又仔仔细细想了一通,这才睁开眼睛,重新对上柳长风,苦涩一笑:“柳二爷,你与胡庭桉的交情,少说也有上千年了吧?”

    柳长风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问,答道:“我们从小便在长白山熟识,虽然后来各奔东西,但交情一直没有断过,几千年了。”

    “几千年的交情,柳二爷说舍便舍,不可惜吗?”我说着,看向柳长风的眼神已经变了,“胡庭桉进入天门村之后,没有联系过我一次,却将毒蛇蛊蛊灵交给了你,同时,也将我的安危交到了你的手上,他是全盘信任你的,可是如今,你却手握他给的砝码来游说我,日后你再与胡庭桉相见,该如何向他解释?”

    金花婆婆小声训斥:“玥儿,话不可以乱说。”

    我挑眉看了一眼金花婆婆,讥讽道:“我是不是乱说,柳二爷心里最清楚。”

    柳长风的脸色瞬间变了,长袖之下的双手也握成了拳。

    我则继续说道:“柳二爷不是见利忘义之人,对林玥也曾有恩,这次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必定是有难言之隐的,我也不追问。

    接下来你想要我做什么,我会尽全力配合,但我也有两件事情想要请柳二爷你帮忙,还希望柳二爷不要拒绝。”

    柳长风颔首:“你说。”

    “第一,还是那句话,将你手里的两只蛊灵交给我表哥林彦舟。”我盯着柳长风,异常的坚决,“第二,救救我的孩子。”

    “只有这些?”柳长风问,“你就不问问我,接下来要你配合我做些什么?为什么要逼你做那些事情?”

    我摇头:“那些都不重要,我快不行了,不想知道更多,徒增烦恼。”

    我甚至都没有将外婆托付出去,但我相信,无论是杜福生还是林彦舟,都会帮我照顾好外婆的。

    柳长风这一次答得干脆:“好,我答应你。”

    金花婆婆走上前来,扶着我躺下,然后走出去,不一会儿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

    她掀开盘子上盖着的红布,露出下面的东西。

    我打眼看去,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是一枚蛇胆。

    那蛇胆绿莹莹的,几近透明,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游动一般,带着蛇胆一颤一颤的,像是活的一般。

    “有点苦。”金花婆婆提醒道,“吃下去之后,你可能很不舒服,但那是暂时的,等它融合进你的血脉之后,便能暂时稳定住你的魂魄,接下去我就帮你接生。”

    我点点头,在金花婆婆的帮助下,努力将那蛇胆吞下去。

    蛇胆有婴儿拳头大小,整吞下去有点难,虽然有金花婆婆渡真气帮我往下顺,但那满嘴的苦涩与腥气,还是激的我几次差点吐出来。

    等到蛇胆滑过喉咙,进入食道之后,却一下子破裂开来,我浑身猛地一个抽搐,紧接着,身上哪哪都疼。

    像是有千百张大大小小的嘴巴在不断的撕咬着我的皮肉,嘴里面不时的有苦水溢出来,怎么也忍不住。

    眼前先是一片金星,很快,那片金星之中露出了一条黑蛇的脸,冲着我不停地嘶吼。

    那黑蛇分明就是我之前不止一次接触到的那一条。

    它看起来特别痛苦,盯着我的眼神里面却透出一股悲伤。

    它的身影不断的变淡,直至最终消失。

    融合蛇胆的那段过程,真的极其难熬,但等到一切都过去,我躺在大石块上,意识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不过,随即我的肚子又疼了起来,小家伙再次在我肚子里横冲直撞,痛的我抓着大石块的边缘,牙齿都要咬碎了。

    我本以为金花婆婆会帮我接生,却没想到,柳长风却走过来,再一次打横将我抱起,带着我一起落入旁边的湖中。

    他带着我不停地靠近湖中的那座塔。

    很快,以塔为中心,朝着我们荡涤起一圈又一圈的水纹,我脑海中便跟着响起了天门铃的声音。

    柳长风将我推向那座塔,而他则留在水纹圈外,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的方向。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却能感觉到我肚子里一直在动,但疼痛感却小了很多。

    天门铃声越想越急促,那座塔荡涤出来的水纹圈也越来越密,一圈套着一圈,围绕在我身体的周围,忽然不断的朝着内侧反冲回来。

    我似乎听到了一声鸟鸣,紧接着,只感觉一圈又一圈的压迫力袭上来,不停地挤压着我的肚子。

    我双手在水下捧住我并不算大的孕肚,整个人悬浮在水中,每一层塔层之间隐藏着的那些石蛇,都在不停地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嘶声。

    有血从水下慢慢的升腾而起,我痛的忍不住伸手按向塔身,以此来稳住自己的身形。

    却不曾想,我的手一按到那座塔的时候,一股彻骨的寒气从塔身之中冒出来,钻进我的手掌心中,朝着我的四肢百骸里面渗透进去。

    我想将手拔开,也不知道是因为我当时情况不好,力气太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手就像是黏在了塔上了一般,怎么也抽不回来。

    柳长风的那条五彩斑斓的长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下了水,围着我的腰身,一圈一圈的盘上去,不停地挤压着我的肚子。

    我当时很怕,怕自己不能安然将孩子生出来。

    直到那条五彩斑斓的长蛇蛇尾从水中卷起什么东西,高高的顶出水面,我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蛇尾之上卷着一个浑身青紫的男孩,瘦瘦的,干巴巴的样子。

    他不哭也不闹,小小的身体耷拉在半空中,眼睛紧闭,看起来有点吓人,让我一下子想起了潘明阳的那只婴僵。

    我伸手想要去抱那孩子,可是手还没抬起来,眼前便一阵黑一阵白,整个身体软绵绵的,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

    柳长风游了过来,蛇尾卷着孩子放在他怀中,他从身上摸出一个葫芦形的瓷瓶,掀开瓶盖便往孩子嘴里倒。

    猩红的液体流入孩子口中,孩子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狭长的狐眼跟胡庭桉简直一模一样,可是双目之中,瞳孔却是一红一紫,像是半夜里野兽眼里透出的嗜血的光。

    他眨巴着眼睛盯着柳长风手里的瓷瓶,贪婪的伸出舌头,迫不及待的去舔舐瓷瓶口上沾染的血迹。

    我当时便慌了,拼尽全力冲着柳长风喊道:“住手!你给他吃的什么!”

    “庭桉为你们准备的血。”柳长风收起已经被舔舐的干干净净的小瓷瓶,说道。

    我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瞬间暴怒:“柳长风你卑鄙!”

    我沾染上亲子蛊之后,一开始浑身疼痛难受,就是胡庭桉用自己的鲜血帮我血嗣,这才安抚住了我的情绪。

    他说过,亲子蛊无解,却可以用父亲的鲜血帮着血嗣,将亲子蛊完全引入胎儿身体,胎儿会携蛊而生。

    所以,之前我那么难受的时候,柳长风本应该喂我这些胡庭桉特地准备的鲜血,以此来安抚我们的情绪。

    可是他始终都没有,一直等到我孩子出生,才拿出这个小瓷瓶,将血喂给孩子,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玥儿,别动气。”金花婆婆在岸边喊道,“快上来。”

    只是已经晚了。

    我这一动气,大片的鲜血从水中冒出来,都是从我身上流出去的。

    大出血了。

    我一下子晕在了水中,不省人事。

    ……

    之后我是怎么被拖上岸的,又是怎么止住血的,我一概不知道。

    仿佛瞬间坠入了无尽的深渊,除了黑暗,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晕了多久,再睁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身上的衣服都被换过了,干干净净,身上到处都疼。

    我一挺身想要坐起来,却没如愿,肚子那儿还是疼。

    我只得撑着床头坐起来,或许是弄出的动静太大了,很快,外边便响起了脚步声。

    金花婆婆捧着一只碗走了进来,碗中还冒着热气,带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你终于醒了。”金花婆婆坐到床头来,将碗递给我说道,“这是给你熬得补药,趁热喝效果才好。”

    我断过碗却没有急着喝,而是问道:“婆婆,我的孩子呢?”

    “主子会处理好孩子的。”金花婆婆说道,“你先稳住自己的身体再说。”

    “我要见见孩子。”我坚持道,“我都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他,他看起来很不好。”

    “林玥,你清醒一点。”金花婆婆语气变重,“为了接生这个孩子,主子耗费了大量的内力,他答应帮你救救那孩子,就一定会救,而你要做的,是履行对他的诺言,而不是满腹心思全都盯在孩子身上。”

    “救孩子?就是用胡庭桉的血救?”我讥讽道,“我是真的没想到柳二爷的心思竟然如此卑劣。”

    金花婆婆张嘴想要替柳长风分辨,但想了想,终究还是算了。

    她正了正脸色道:“玥儿,大家都不容易,主子与狐仙爷铁打的交情,即便是藏有私心,也是万不得已,相信我,他会安顿好那孩子的。”

    我的情绪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很想去找孩子,但我又明白,就算是找到了,再见上一面,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毫无意义。

    想到这里我便问道:“柳二爷现在人在哪?孩子怎么样了?他浑身泛紫是因为蛊毒的原因?他的一双眼睛怎么会是异瞳?并且跟别人的异瞳似乎也不一样。”

    “主子带着孩子去江城了。”金花婆婆说道,“你先把药喝掉,等到身体好一点了,主子允诺你的事情,大多已经完成了。”

    我端着药碗,眼睛泛酸。

    大族长的心愿终究达成了,他一直坚定的认为我这一胎是男孩,最终生出来的,果真是个男孩。

    他的名字早已经拟好,并且上了惠城狐族的族谱,叫做胡景和。

    他携蛊而生,小小的身体要面对那么厉害的蛊毒,一定很痛苦吧?

    他出生的消息很快就会传播开来,到时候大族长必定要来抢孩子,要想保住孩子,就必须找一个绝对可靠而又强大的人来护佑他。

    柳长风已经带着孩子去江城,很明显他是要将孩子托付给我表哥了。

    听金花婆婆的口气,这次柳长风去江城,怕不仅仅是托孤,更重要的是,他答应我将两只蛊灵交给林彦舟,让他尽快完成斗蛊。

    想到这儿,我便埋头,一口气将汤药喝下。

    金花婆婆连忙说道:“对,赶紧喝,喝完了躺下再睡,等主子回来了,你就没有时间再休息了。”

    ……

    我在床上躺了大半天,精气神才慢慢的回拢。

    我盘腿坐起来,试着调动真气,想要看看自己现在恢复的如何。

    却发现,我之前身体里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真气,现在已经消耗殆尽了,丹田之中空荡荡的一片。

    想要试着去运气,却什么都做不到。

    看来是我魂不附体的那段时间,铃修一下子恢复到了解放前,想要恢复,大抵还是要继续铃修的。

    当天傍晚柳长风便回来了,那个时候我已经能下地自己晃荡了。

    我揪住他问道:“孩子呢?”

    “孩子身体里的亲子蛊蛊毒能够被蛊王压制,林彦舟要,我便将孩子交给他了。”柳长风说道,“我本想将那孩子留在身边自己护着,但涉及到蛊毒,最终还是觉得留他在林彦舟身边最稳妥。”

    我本来心中压制着一股怒火,但想想,柳长风的决定似乎也没有错。

    我只得暂时放下孩子的事情,转而又问道:“你真的舍得将两支蛊灵拱手让给林彦舟?”

    “黑蛇已经被杀取胆,为你牺牲了,区区两支对我来说没有多大用处的蛊灵,我为何还要握在手里徒增烦恼?”柳长风说道,“不过能否斗蛊成功,成为真正的蛊王,还得看你表哥自己的造化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未知数,大家都在赌,赌赢赌输,还得靠运气。

    我能帮林彦舟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只能希望他得偿所愿吧。

    我稳了稳心神,随即问道:“那接下来呢,你是怎么安排的?”

    柳长风却说道:“暂时还不着急,接下来几天,你就留在这儿,一切听我的安排,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再出动。”

    我便也不问何时算是时机成熟,他说怎么办便怎么办。

    ……

    当天晚上,我正迷迷糊糊的打盹的时候,就感觉道身边温度骤然下降,猛然睁开眼睛,就看到柳长风的那条五彩斑斓的长蛇,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爬上了我的床,正在往我双腿上缠。

    我坐在那儿,看着蛇身盘在我的腿上,吐着蛇信子盯着我。

    不知道怎么的,在它吐蛇信子的时候,我竟然潜意识里也想跟着吐蛇信子。

    但我最终忍住了,盯着那条长蛇一动不动,等着它接下来的举动。

    只是它一直都没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浑身的血脉都变得躁动起来,丹田里面丝丝的寒,天门铃像是被完全压制住了一般,禁锢在我的体内。

    长蛇松开我,蛇身盘上我的肩膀,我盘腿打坐,再次试着调动身体里的真气,这一次,丹田之内立刻有了反应。

    我就知道,柳长风既然要利用我帮他办事,怎么可能真的看着我什么本事都没有,那样只会拖他的后腿罢了。

    长蛇一直在我身旁盘桓,嘶嘶的吐着蛇信子,我身体里的血脉跟随着它的游动,像是有感应一般的,带着我不自觉的修炼。

    那种感觉特别奇特,我想大抵是因为那条大黑蛇的蛇胆吧。

    我吞噬掉了那只蛇胆,大黑蛇的修为便融进了我的血脉之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并不是我自己在修炼,而是在融合那条大黑蛇的修为。

    这是一种最快的修炼方式,让我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修为,柳长风走每一步,都是算计的好好的。

    他是早有预谋,而胡庭桉也在他的算计之内,我不知道他筹谋了多久。

    之前的他一直按兵不动,或许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个契机吧。

    这个人的心思深沉的可怕,可是到了这种时候,我却又开始庆幸,还有这样一个人能带领我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