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街边百姓虽然闭户,但今天毕竟是两大宗门到镇上的第一天,葛风镇上修者不少,大多是些不入流的散修,不论寻常百姓,还是资质不佳的散修,对这些正宗仙门,总是十分向往的。

    走在街道上,总会看到住在街边的人从窗户边探着脑袋偷看,人走远了脑袋都没缩回去。

    天芷宗的弟子最后将杨威的尸体抬到了一座府邸前,正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里正府。

    人是葛风镇的里正大人请来的,住处自然也是朱里正给安排,只是雁丹门带队的是一位贪图享受的主,才去了镇上最好的茶楼。

    此刻推开府邸大门,立即有人迎了出来。

    “师叔祖。”

    待容屿点头进了府之后,那些人才出来将尸体一起运了进去。

    雁丹门的一众弟子回了弯月楼,只留了一个杨天辉跟来了里正府,走在后面的三个人互相看不顺眼,谁也不搭理谁。

    袁歆看着尾随进来的陌生面孔,疑惑道:“这三位是……?”

    天芷宗的一名弟子道:“这位是雁丹门的杨天辉前辈,方才发现的尸体是雁丹门的弟子,这两位是……”

    介绍完了杨天辉,那名弟子突然一愣。

    他压根不知道这两人是谁!

    庚鬿忙道:“我们是目击者。”

    见他们茫然,于是又解释了一句:“尸体是我弟弟发现的。”

    袁歆讶异了一瞬,看了眼府内,回头对杨天辉拱手行了一礼,起身道:“几位先进府吧。”

    杨天辉睨了庚鬿一眼,冷哼一声率先进去了。

    葛风镇的里正府分前后两个院子,前院为镇上百姓申冤审案之地,后院为居所,刚踏进院门,迎面一种焦尸的气味令人作呕,前院里齐齐整整摆了一地的尸体,黑漆漆一片,庚鬿细数了一下,竟有二十四具尸体,加上最边上的杨威,共二十五具。

    “有十几个遇害者已经有家人收尸入土,剩下的没了魂魄被烧的尸体全都在这,还有一位姓李的女子,至今下落不明。”

    袁歆关了府门,先将目前取得的进展报给了容屿。

    “身份可有核查清楚?”

    “除了已经入土的有人认领之外,这里的人都是由街邻以失踪时间和随身之物确认,且所有被害之人皆是有灵力的人。”

    容屿微微抿唇。

    受害者身有灵力是朱里正送去天芷宗的信函里提到过的,在这边陲小镇,凡是命案,都会报上里正府,而有些本事的人,总是受人瞩目,有谁失踪被送回来之后都会很快被人发现。

    又有传言,姑获鬼挑食,取魂最爱修真之人的魂魄,因而便更加确信是姑获鬼所为。

    可到镇上这么久,他们却连姑获鬼的影子都没看见。

    袁歆下意识转头去看两个“目击者”。

    庚鬿此时微微失神,看着廊檐下的人。

    前院里除了天芷宗的弟子,还有两个人,一位是镇上的里正,跟在天芷宗弟子的身后,拿着一本名簿对应每个人的身份,还有一位,大概是里正夫人,整个人瘦的跟竹竿似的,完全没有一个官家夫人该有的富态。

    想来也是,莫说是一座小镇,就算是县城乃至郡城,在自己管辖的地域能说得上话的,往往不是当地的官员。

    玄灵大陆实力为尊,一宗一族,皇族虽然与天芷宗齐名,在仙门里的威慑却相差甚远。

    数千年前皇族统一天下,受百姓敬仰,可自仙门崛起,修者各自开山立派之后,皇族便逐渐势微,寻常百姓为求庇护,大量朝仙门所在之处迁居,久而久之,大陆上富庶的城池,皆成了仙门的附属地,皇族设立的官员,在当地成了摆设,其威信远不如仙门里的普通修士。

    葛风镇南临魔界,敢在这里定居,不是胆大之人,就是凭借实力立足,一个小小的里正,在当地过不上什么富庶生活。

    况且那位里正夫人,才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此时脸色灰白,眼窝凹陷,眼中还遍布着血丝,说不出的沧桑苦楚。

    她守在自己儿子的尸体前,看着她身侧一名天芷宗的弟子,巴巴的问:“这位姑娘,我儿的魂,可还能找回来?”

    被问及的人一脸愣怔,张了张口却不忍心说出实情。

    魂魄尽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庚鬿看着那位年过半百的妇人,心里也感到一阵酸楚,抬头看向那名女弟子时,又微微一愣。

    正巧另一边有人唤了一声:“苏师妹。”

    那人闻声转头。

    一张倾城绝世的脸,庚鬿之前在屋顶上看到过的,当时不觉得,现在隔得近了看,与其他女弟子还是有区别的。

    原文女主苏沫儿,原为皇城宰相府之女,被人魂穿之后逆袭,以天灵根的资质拜入天芷宗。

    他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容屿,以他目前的了解,此人有身份有地位,有颜值有个性,还和女主同门,根据他阅文无数的经验来看,这绝对是男主才能有的待遇!

    正看的入神,突然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识侧头。

    袁歆死死的盯着他,那目光就像看着一个……登徒子!

    庚鬿很无辜。

    他就多看了那么一小会儿!

    尴尬地咳嗽一声,他问:“有事?”

    袁歆道:“尸体是你们发现的?”

    庚鬿看了眼青寒:“是。”

    “那我问你,当时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青寒想了想,老实道:“没有。”

    袁歆皱眉:“什么都没有?”

    青寒摇头。

    他当时到了巷道,除了一具尸体,周围的确什么都没有。

    “那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比如……翅膀扑腾的声音?”

    青寒又想摇头,庚鬿却摆了摆手道:“这事不可能是姑获鬼做的,我们当时就在屋顶,连只鬼影子都没见着。”

    袁歆一阵失落,正想转身,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回头道:“这么晚了,你们在屋顶上干什么?”

    质问的语气,庚鬿偏头,还没开口解释,那人就怒瞪了他一眼,骂道:“登徒子!”

    庚鬿:“……”

    说着她还一脸嫌恶地离他们远了些:“若无要事,两位公子还是早些离开吧。”

    “那不行!”庚鬿坚定道:“事儿还没查清楚我可不能走,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可不能让你们白白冤枉了!”

    袁歆气结:“谁冤枉你们了?”

    那边一个人正好走过来,庚鬿顺手一指:“他!”

    正是杨天辉。

    刚巧听到他们的对话,杨天辉抬头看向庚鬿,却也只是看看,哼了一声,端着架子又甩手走开。

    事实想想就能清楚,这两人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要杀一个练气期的人,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会被他们发现。

    可误会归误会,要他向两人道歉,他是决计不肯的。

    庚鬿却叫住他道:“你和你家少爷,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杨天辉回身,迟疑道:“从弯月楼里出来,便分开了。”

    因为天芷宗的弟子分了几拨人行动,他们不知道容屿在哪个方位,便分开了去寻,这次派人到镇上,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听说了天芷宗的大弟子会来,雁丹门才对姑获鬼的事加以重视。

    消息已传回宗门,不出两日就会有长老赶来。

    庚鬿垂首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那他身旁可还跟着其他人?”

    杨天辉又是摇头。

    “……”线索又断了。

    杨威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走进一个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死胡同里,谁引他进去的?又为什么把他引到胡同里?杀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和这里的人一样是为了取魂,为什么只有他没有被烧成焦尸?

    “该不是你们杨少爷惹了什么风流债被人报复了吧?”庚鬿忽然冲杨天辉瞪眼。

    刚被他几个问题引导了思绪的某人立即吹胡子道:“你……你信口雌黄!”

    庚鬿无奈一笑。

    他不过一句玩笑话,雁丹门的人今日才到镇上,以杨威那点修为,要招惹也不过是几个寻常姑娘,断不可能有能力取了他的魂魄。

    又蹲身在杨威的尸体上看了看,也不知道雁丹门用了什么法宝,护住他肉身不腐,只是没了魂魄,将肉身带回宗门,又有何用?

    正在心里叹息,身旁多了一个人影:“两位公子,请吧。”

    抬头一看,正是之前下逐客令的袁歆。

    她脸上带着几分不自在,蹙着眉说:“师叔祖仁厚,给你们留了两间厢房,还不快起来!”

    庚鬿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那人,靠近府门,府内的烛光照不到他身上,空中月光倾下,让他更显清逸出尘,连满地的尸体都不能影响半分。

    许是他的目光停留了太久,那人似有所感,循着望过来,庚鬿一怔,刹那间回神:“那便走吧!”

    没有半分谦让,让袁歆的脸又黑了几分。

    里正府内厢房并没有多少,天芷宗弟子十数人都还得挤着睡,这两人就占了两间,还应承的这么干脆!

    话是师叔祖吩咐的,她心中不愤,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带着人去了后院的厢房。

    容屿看着一红一白两道人影进了后院,缓缓收回视线,吩咐门内弟子将所有尸体的身份及遇害时间记录在册,着明日入土,安排妥当之后才转身离开。

    天空明月高悬,他一身月白长衫,走进后院几乎快与月色同化,到自己居住的厢房外,正欲推开门,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隔壁,里面烛火未明,想来是已经歇了。

    手覆上门框,推门而入,抬眼的瞬间,他整个人一愣。

    在他的房间里,已经站了一个人。

    入眼一抹红,那人站在一扇雕花屏风前,只穿了一条衬裤,亵衣套了一半,露出大片白皙精瘦的胸膛,一头青丝垂散,半干的发丝黏在脖颈上,发尾还滴着水,那人半侧着头,脸上带着些许震惊,手里的动作如同凝固了一般。

    庚鬿确实有些僵硬,在那人推开门的一刹那。

    容屿一只脚迈过房门,一只脚还留在外面,片刻的惊愕之后,一抹红从脖子下方蔓延上来,晕在了脸上。

    他情绪不变,低眉垂首:“失礼。”

    脚退出去,门轻轻磕上。

    庚鬿好半天才回神,赶紧三两下扯了衣物套好,把自己打理好了,才跑过去拉开房门。

    那人还站在廊檐下。

    “不好意思,那个……隔壁没有浴房,所以,借用了一下你的房间。”

    这话说的有些小心翼翼。

    天气炎热,今日又与尸体打了一晚上交道,他便想洗浴一下,问了里正府的下人,说这片厢房只有主厢房里有浴房,想着都是男人,这人回来又还有一会儿,便先用着了。

    到底是他失礼忘了知会一声,没想到这人会回来的这么早,撞了个尴尬。

    容屿垂着眼帘,头也不抬道:“无妨,早些歇息。”

    说完便转身回房。

    庚鬿:“……”

    一样清冷淡然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那张脸却红的跟个西红柿一样!

    庚鬿心想,两个大男人看了就看了,有什么好臊的?

    再说了,该臊的不该是他么!

    清修之人就是矫情!

    圆形拱门处又有天芷宗的弟子走进来,他摇了摇头,又没心没肺地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