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德站在病床旁边，守着他。
“听说少夫人今天已经跟着少爷回家，而且少夫人还怀孕了，也算是雨过天晴了，老爷子……你要保重身体。”
司老爷子已经知道天堂小镇发生的所有事情，也知道江瞳为了护住骨灰盒，宁愿拉着赵宁暖同归于尽。
他那时惊悔交加，差点晕厥过去。
“怀德，你说我当年那样选择，是不是做错了？”
周怀德想起那一年，他把江瞳交到江家人手里时，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娃，心里也有些发刺。
但他至少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轻声劝道：“老爷子，现在少夫人就是司家的人，也算是一家团圆了，你不必太过自责。”
可是司老爷子只要一想到，江瞳为了两个骨灰盒做到那种地步，心头就愈发沉重，只余满满的心疼。
怎么可能不自责？
正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门推开，江瞳那张恬静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她笑着打招呼：“爷爷，周叔。”
周怀德也笑着说：“少夫人回来了。”
司老爷子连忙压下所有情绪，高兴地对她招手，“瞳瞳，你终于舍得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了。”
他让江瞳坐到身边来，仔细打量她。
她更瘦了，巴掌大的小脸没什么血色，眼睛显得更大更亮，让人瞧着就心疼。
“怎么瘦成这样？穆寒那小子肯定没有好好照顾你？回头让乔管家多做些好吃的，好好补一下。”
“你现在可是两个孩子的准妈妈了，要学着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都听爷爷的。”
江瞳陪着司老爷子聊了一会，话题终于转到司晏身上。
“爷爷，司晏他……”
江瞳眉头微蹙，神色染上几分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知道司爷爷是真心疼爱她，但说到底她只是司家的孙媳妇，把司晏送进监狱这件事，她担心司老爷子会难过。
司老爷子一听到这逆孙，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小子有时候做事就是不顾后果，让他进去吃点苦头，反省反省也好。”
江瞳鼻子发酸，自责地低下了头，轻声道：“爷爷，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执意报仇，让司晏坐牢，无意中必定会伤到老人家的心。
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要这么做。
司老爷子叹口气，慈祥地摸摸她的脑袋：“傻瞳瞳，在爷爷心里，你也是我的亲孙女。司晏做出那些荒唐可恨的事情，就算你不报警抓他，我也会亲手送他进去。”
“你不用太自责。”
江瞳红了眼眶，很感激爷爷的开明和理解。
虽然司老爷子理解江瞳的做法，可是有人就不怎么理解了——
司琳君因为胆小懦弱，没能保护好司晏，导致母子二人关系疏淡如水，她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修复关系。
江瞳这一出，正好往她的枪口上撞，知道她回了西城后，立即冲到了医院找她算账。
她红着眼，没了往日的柔弱淡静，愤怒地冲着江瞳指责：“阿晏以前对你那么好，为了救你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你怎么这么狠心，让他去坐牢？这样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
江瞳微微皱眉。
自从那晚痛揍席建仁之后，司琳君的表现让她感观不算太好。但无论如何那都是别人的母亲，她没资格说什么。
“司阿姨，司晏做了什么错事你并不清楚，请你冷静一点。”
“我清楚得很！”
司琳君盯着江瞳的眼神有几分歇斯底里，还有满满的恨意：“就是因为阿晏找了赵宁暖接近穆寒，害得你们夫妻离心，所以你怨他恨他。可是你扪心自问一下，如果你们夫妻感情深厚，别人再怎么插足搞破坏，也没办法动摇半分。”
“现在你没伤没痛的，跟穆寒也没有离婚，赵宁暖也死了。你什么损失都没有，为什么非要让阿晏去坐牢？”
司琳君越说越激动，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江瞳有孕有身，也看在司老爷子的面上，不想跟她吵，抿紧唇不再回应。
司老爷子看着她这么说江瞳，已经有些不高兴，冷声斥道，“琳君，阿晏做错了事，该罚就罚，你不要迁怒到瞳瞳身上。”
可是司琳君不依不饶，突然抬手，恶狠狠地朝江瞳的脸上扇过去。
她要让这个把他儿子送进监狱的女人，付出代价！
江瞳侧身避开，司琳君扑了个空，更加生气，就像一只被惹恼的疯子，语无伦次地诅咒叫骂。
“江瞳，当初你住院，阿晏天天给你做燕云羹，陪你说话。你跟穆寒闹离婚的时候没地方去，是阿晏收留你照顾你……
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知道他最讨厌交朋友了，却对你关怀备至，分明是把你当成知心好友的，你对他太冷血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爸再怎么宠着你，你也是穷乡僻壤嫁过来的乡下妹，没资格天天端着装清高！”
“阿晏怎么说也是司家的亲外孙，是穆寒的亲表哥，你要是再这么作下去，迟早被扫地出门！”
“闹够了没有！”
司老爷子彻底怒了，用尽力气怒吼出声，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按住发痛的心口，对周怀德叫道，“把她弄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再到医院来！”
随后又重重地加了一句：“也不准她再接近瞳瞳！”
周怀德没有多说废话，立即把陷入癫狂的司琳君带出了病房。
江瞳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茶色的双瞳没有任何波澜。
司老爷子怕她难过，慈爱地安慰她：“你不用想太多，琳君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软弱无能还一根筋。司晏做错事就该罚，你没有半点错，爷爷反而最欣赏你这种性格。”
江瞳看看他满头的白发，心里一暖，无论什么时候，爷爷都是护着她的。
“我知道的，谢谢爷爷。”
天色渐渐黑下来，司老爷子怕江瞳累着，让她回家休息。
江瞳怀着身孕，也不勉强，笑着跟爷爷说明天还来看他。
等江瞳离开病房，司老爷子望着窗外的漆黑，已是身心疲倦，苍老的眼睛充满迷茫和后悔。
“怀德，我让瞳瞳受了这么多委屈，我不是一个好爷爷。”
连司琳君都这样看待江瞳，只怕江瞳嫁到司家来，受过不少轻视和鄙夷。
周怀德跟着叹了口气：“老爷子千万不要这么想，你一直都是最疼爱她的人。”
虽然周怀德极力劝说，但司老爷子却明白，再多的疼爱，都补偿不了他对瞳瞳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