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泥觉得自家爷可能有点狂妄自大了,作为一个喜欢看坊间恩怨情仇的话本子的过来人,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爷,我觉得一般夫人的娘家人都不是很好惹,您还是悠着点。”
许佑德嗤之以鼻“傻冒,你也不想想,我现在悠着点还有用嘛,套都下完了。如今做什么也不过是欲盖弥彰,还不如放手,自己也好清闲自在。”
琼泥仔细一想,恍然大悟有理。
主仆俩絮叨了许久,可絮叨得没一件正事,琼泥想想,再不说正事今儿晚上怕是没时间睡觉了,便赶忙地把几封暗信都呈上了台面。许佑德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坐回了书桌旁边,拿起笔一封一封地回复,临了了,从随身的锦囊里掏出一个印戳,把刚刚批阅商会账本子的那个弃置一旁,腾了新空位。
琼泥站着笔直地候着,看着自家爷一封又一封地回复,直站到了三更时候。
许佑德难得的良心发现“是时候给你配一个人手了,这样子下去身体哪里吃得消啊。”
“那爷今儿还得多写一封信,还得仔细揣摩语句,再朱红封漆走一道特别程序。”
许佑德听着都麻烦“算了,算了,明儿再说罢。”
琼泥道“倒不是奴才不愿意,只不过爷接手的都是些机密要事,如今又是这么个要命的当口。主子是被推出来做明面活计的主要人物,若拿了些不知底细的奴才,怕是会坏事呢。”
许佑德“这也是我怕的,自古败在奴才身上的主子多了。”
琼泥“爷说这话,可叫奴才心寒了。”
“再多加点活你就来不及心寒了。”
琼泥赶忙道“别了别了,主子饶过奴才吧,奴才先告退了。”
许佑德挥手“去吧去吧。”
他抬头望了望天,还没擦亮,该是还能再睡上三两个时辰。
沈睿这一觉睡的可说是神清气爽,如果不是肩膀上那两点朱砂痣似得小红印,怕是没人相信她昨天还奄奄一息地差点上了奈何桥。
许氏对她肩膀上那两点很不满意“女孩子身子骨跟瓷娃娃似得,哪能又一点瑕疵。”
“我觉得还挺漂亮的。”
许氏瞪了女儿一眼,再扭头看,嘟囔了一句“好像是挺漂亮的。”
“”
如今许佑德之事虽然以沈家惨败,且赔上一个女儿当作了结局,可好歹算是恢复了安宁。沈镜可怕自己妹妹心情郁闷在家憋着难受,自告奋勇地揽下了艰巨的任务——陪妹妹去买入国子监的课业必备书房用品。
其实还有半个月时间才开学。
兄妹两俱已经打扮妥当,此番破天荒的领头羊沈钶也参与。三个公子哥一道上街,拉风地接收到了一票姑娘家的烟波。
“走走走,太白楼去搓一顿,今天二爷请客。”
沈睿跟着起哄,沈钶慢慢地往后挪移了一步,跟在他两后面慢慢地走。
沈镜道“太白楼的干炸丸子,干炸小黄鱼可是想了我不少时候,再来个千层肉饼就着,能把神仙给香下凡了。”
沈钶“嗯。”
沈镜道“大哥也好久没来了,说来惭愧,我还不晓得大哥最爱吃这儿的哪样菜式。”
沈钶压了口茶水“白米饭。”
沈镜“?”
沈睿给喷了。
虽然兄妹三人嬉笑玩闹顺便吃点菜,但自古酒楼多八卦,有些消息简直是凑上前给他们乐呵的。这不,刚一坐下,屁股还没捂热板凳,这就听到了林记商会的一则大八卦。
沈镜把耳朵捂了起来,“晦气真晦气。”
沈睿道“我得听听。”
沈镜“那许佑德可是把你给下套套住的,你怎么还能这样安之若素?”
沈睿沉吟道“棋逢对手?知己相交?伯牙子期?”
“得了得了,”沈镜撇嘴,“不过就是耍个心眼,你却还给护上了。”
沈睿“你也耍耍试试?不说别的,就是他明占了承诺却还多此一举的做法,你就看不懂。”
沈镜噎住了,那目光扫着自己大哥,他的确没看懂。
沈钶尽职尽责地开始解说了“他这招,算是一箭双雕。既拿了中毒的解药,又承了婚约的许诺,且让我们心甘情愿地促使这事儿的水到渠成,心机之深,布局之妙,我也只能说一句佩服。”
沈镜“医馆都在他的名下,他拿个解药跟拿苹果似的容易,哪儿叫一箭双雕?我看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沈钶“你且想想,若是许佑德先占着那个承诺,要睿儿下嫁与林家,母亲会乐意嘛?”
沈镜“铁定的不会。”
沈钶“若是睿儿性命垂危,再以下嫁为码,母亲又会做何抉择?”
沈镜“这”
沈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这就是了。”
沈镜的心头忽然慌了,寒气从尾巴骨朝上挪,直带着头皮都发麻。
沈钶“此人心机颇深,手段狠辣。我不知他因何看上了睿儿,但若是贸然惹怒于他,怕是得不偿失。”
沈钶的眼看得很远,局立得很大,所以他能跳出去,以最客观的角度拿到最优的解决方法,哪怕此时此刻不为人所认可。
沈镜受了大大的打击,扭头问自己妹妹道“你也是这般想的?”
沈睿道“其实我只是想到一箭双雕,倒没想到这其中有这般多的弯弯绕绕。”
沈镜把身子往后背一靠,颓然似的长舒了一口气“如此一来,确实是没有更好的解决法子了。”
跑堂的小厮手上端菜,麻溜地把一排色香味俱全地菜肴给在桌上码得齐整“嘿,三位客官,您要的菜上齐了。近日间小店里刚进了批东瀛来的清酒,可还要尝一尝?”
竟然是沈钶先动了嘴“最近与外贸易很是频繁。”
小厮陪笑道“那得是多亏了林记商会,以前他家主要是在咱们境内生意,如今红火得烧到了海外去了。”
“真是哪儿哪儿都有林记的影子,”沈镜虽然嘟囔,但早已馋得不行,“行,那来一壶。”
小厮应和了一声自去拿酒,沈镜扁了扁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后头一桌人言”听说了吗,林记商会那个被赶出去的小崽子又回来了。“
”听说了,当初赶出去的时候可惨了,据说病怏怏的快断了气了,当初都以为活不成了,不想竟还能活着回来。”
“当初那对母子可惨了,直接被乱棍给打出了府。当娘的当街跪求好心人请大夫,那大夫还没到呢,母子两就被塞进马车里送到乡下去了。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十几年过去,林记的几个老太爷都得上赶着巴结这被自己赶出去的小娃娃呢!”
沈睿皱眉“当街赶出去?也太过了一些。”
沈钶也不解,“许是,为了投诚。”
沈睿“我听说当年许家是个贪污的罪名。就算是装出副模样给皇帝瞧,也不该这般的没皮没脸满城皆知,不知道论罪不及出嫁女吗?”
沈钶“许家,林家,该是都没有这般简单,我们还是只看到浮在表面上的东西了。”
那一桌人又说道“听说林家的人都认可了新迎回来的小主子的身份地位?“
另一人道“那可不怎么的,你没瞧见那小子一回来,海外生意都重新红火起来。林记商会本来都岌岌可危了,如今可好,直接把难关给度了。”
沈睿忍不住地哟了一声,“这许佑德这么本事的吗?”
听得妹妹这般疑似褒奖的赞扬,沈镜眼角一抽,怒道“你就这么看上人家了?“
沈睿””
这哪儿跟哪儿啊。
沈睿朝着自己大哥那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问道“哥,你说会不会许佑德和外朝的人有什么私交往来。“
沈钶“这般做是大忌讳。”
这时候东南沿海倭寇作乱,海外贸易面上封堵,贸易港口基本关闭。如果这时候朝内商户和外邦人进行秘密贸易,很显然,那就是犯禁了。
沈钶瞧见自己妹妹眼珠子转悠转悠的不怀好意,就晓得她心中开始打乱七八糟的主意了,不过他也没制止,只说道“依法而行,不可凭空捏造,也绝不能夸大其词。”
“大哥就这般不信我?”
“提点一句嘴罢了。”
沈镜分了一点精神在大哥小妹那,自己吃饭吃得很是欢快,见到他两差不多商议完了要紧事,便拿筷子尾巴敲了敲桌面,“哎哎,两位大哥,菜都快凉掉了。日理万机也得先吃饭垫肚呀。”
他给大哥斟了满一杯酒,瞧了妹妹一眼,把酒给收了回去。
沈睿不乐意了“为什么把我给略过了,我也要!”
沈镜“一杯倒的家伙,喝什么酒?”
沈睿身处手指比了比,“就一点点,一点点,让我尝尝味道。”
沈镜无奈,给她拿了杯子倒了一点,刚刚没过杯底。
“小气,”沈睿很嫌弃,拿起杯子直接灌入了喉,却被呛得直咳嗽,“什么呀,真难喝。”
“有人乐意喝。”
兄妹三人打打闹闹放肆了一天,傍晚时候才进家门,给母亲请安之后便各自地回到了自己院儿里歇着。沈夫人许氏今儿专门着人从庄子上买了一车西瓜,专门冰镇好了给各院送去。沈睿心里高兴,连着把西瓜都直接吃了大半个。
她把自己放倒在床榻上,心里念叨,许佑德啊许佑德。
真是个谜样的男人。
窗边上,那一双被诱拐来家里的鸟儿忽然叽叽喳喳地一阵乱叫,清脆还带了几分欢快,沈睿往窗户那边一瞧,哟呵,刚刚心里头念叨的人此刻就在这儿了,露出一张俊脸正冲她得意的笑。
沈睿赶忙地先跑过去“院儿里没人吧。”
“没人没人,你院儿里两个丫头我看着都出去了。”
沈睿哼了一声“做事儿倒是周全。”
“毕竟是要来见自己未来媳妇的,肯定要打点妥当。”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沈睿心里头直冒火,她临窗下正好是自己的妆台,上头珠花发簪的都是心头好,舍不得丢。眼睛慌忙地在桌上搜索了一阵,目光锁定了一套可怜的杯子,手直接抄上去,往许佑德身上一砸“滚,哪儿来的这样没皮没脸的东西。”
许佑德身子往旁边一斜,烟波一转轻笑道“没打着。”
沈睿气得,跺了跺脚。转身便向屋里走了进去,眼不见心不烦。
许佑德个不要脸的,闺房禁忌在他眼里头就是个屁,背着双手悠哉地走进了房,评价道“之前被你打包塞床底下,我还真是没察觉,原来你房间竟然这般的”
沈睿虽然别过了身子,但耳朵还是竖着的。却见许佑德眉头一挑,半点不留情面地吐出了两字儿“寒掺。”
沈睿“”
随手把另一个茶杯也给丢出去了“滚出去,别沾了你金贵的鞋底儿。”
许佑德多厉害一人物啊,任凭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被人指着鼻子骂滚还能一笑而过,脸皮与心态共勉,他道“让你嫁给我,委屈你了?”
“委屈,委屈极了。”
许佑德“那给你个好玩的机会,若是你做成了,便能从我这拿一个承诺去,怎样?”
沈睿本来就心里惦念着海外贸易和许佑德之间的关系,只想找个好由头在他身边呆着探查一阵,如今恰好的递上来个梯子,她焉有不向上爬的道理?下意识的,喜色就浮在脸上了,“当真?”
许佑德跟着也带了笑“当真。”
沈睿觉得自己不太矜持了,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我做什么这么累,再说了,下个月我就得去上学了。”
许佑德哄道“也就半个月的时候。”
沈睿依旧摆着架子,不应也不拒绝,吊足了胃口。
许佑德心中暗笑,嘴巴却很识时务地软下强调,慢悠悠地哄道“好姑娘,我如今初登家主位置,满家都是想要我命的烂人。如今我手底下只有个琼泥是拿的出手的心腹,你若是不来帮我,我可就真惨了。”
沈睿“以你的手段,还怕哄不上几个人来帮你卖命?”
许佑德“卖命的人好找,聪明的人可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