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群人很快就走过去了，薛青怀和阿芙还站在巷子口, 就听到远远地有人喊：“阿芙！”
王承允和沈书玉终于追上来了, 两人都跑出了一脑门子的细汗。
阿芙连忙迎出去, 薛青怀也跟在后头。
“阿芙, 你吓死我了！”沈书玉皱着一张白嫩的小脸, 那么文静秀气的人，也伸了手来掐阿芙的脸颊, 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阿芙连忙讨饶，却不好说缘由，扯了个谎, 道：“方才突然有人抢了我的荷包，我情急之下, 就追过来了。”
王承允不疑有假，肃着脸道：“阿芙也太冒险了，荷包丢了也就丢了, 一个人莽莽撞撞地跑过来, 若是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大哥教训的是, 是我不好。”阿芙知道两人都是关心她, 连忙认错, 又和沈书玉撒娇：“也求沈大姑娘原谅我。”
“哼。”沈书玉小小地哼一声，突然注意到阿芙身后的薛青怀, 于是两眼放光地往周遭看, 嘴里嘟囔道：“咦, 薛二公子。怎么偏偏大公子不在……”
“算了，咱们赶紧去春风楼吧。”沈书玉一句话没说完，自个儿又兴兴头头起来。
这时候，王承允也看到了薛青怀，想到这事阿芙的兄长，于是拱手打了个招呼。
薛青怀回了一礼。
沈书玉和王承允像最开始那样站在阿芙的一左一右，薛青怀往前一步，硬挤在阿芙与王承允之间，“多谢王兄以前对我家阿芙的照顾，改日我请王兄喝酒。”
王承允疑心薛青怀对他有点敌意，但薛青怀来脸上又分明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
几个年轻人往春风楼走，而此时的春风楼却与寻常有所不同。
春风楼的屋檐下站着几个穿寻常百姓衣裳的汉子，但他们肌腱发达，虎背熊腰，若是细看，春风楼门前街道上挑担卖糖果子的、煮馄饨的、捏泥人的……也俱都是这样的汉子。
这些人看似做着手里的行当，其实眼角的余光都注视着春风楼。
春风楼大厅中无一客人，掌柜亲自端了上菜的托盘侯在楼梯下头，一个白面无须、读书人气质的中年男子接过去了，自个儿端上二楼窗边，轻放在面容殊丽的女子面前，“娘娘，请用。”
“谢谢皇上。”元贵妃朝对面坐着的武帝温温一笑，眼中满满都是感动。
这样出宫其实很不合规矩，但却是武帝主动提出来的，元贵妃实在是意外之喜，而武帝之所以选春风楼，也是因为听说春风楼的杏仁茶做的好。
“你我之间何必说谢。”武帝想起少时和元贵妃同游的往事，目光也是十分柔和，见元贵妃拿着勺子就要喝，摇头失笑，伸手将碗和勺子夺过来，一边搅拌一边吹凉。
元贵妃眼中的笑意越发满溢，待武帝将杏仁茶晾凉了，这才接过勺子，舀了一口往嘴里送。
舌尖轻轻一嘬，一股久远的熟悉味道席卷而来，元贵妃怔住了。
“怎么了，做得不好？”武帝见元贵妃面色有些异样，出声问到。
元贵妃垂下眼皮，避开武帝的目光，若是她说不好吃，即便武帝没有发怒，下面有无数人迎合他，会将那点淡淡的不悦变成万钧雷霆，做这碗杏仁茶的厨子势必难以承受。
“做得好，很好。”元贵妃重新勾起点儿笑意，抬头和武帝说话，眼中的异样已然不见。
“那就好。”武帝见她笑了，也就没有深究，见元贵妃连连往口中送杏仁茶，吃得很香，不由笑道：“真这么好？给朕尝一口。”
碗中还有大半，元贵妃闻言，心头一跳。
眼看武帝将伸手过来，元贵妃连忙自个儿端起碗，主动递过去，却在中途时手上滑了一下，“哎呀！”
伴随着元贵妃的小声惊呼，一碗乳白的杏仁茶全都泼在了桌上，连那只瓷碗都顺着桌子滚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元贵妃连忙起身，垂首请罪。
“无事，咱们既是微服，就是一对儿寻常夫妻，你怎么紧张成这样？”武帝因元贵妃的举动而微露了讶色，又道：“要不再替你叫一碗？”
“不，不用了。”元贵妃岔开话题，道：“太子呢？”
“太子去城墙上巡视去了，一会儿就过来。”提到儿子，武帝果然转了注意力，往楼下张望，看有没有太子的身影。
元贵妃见状，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与一楼大堂相隔一面墙，就是春风楼的厨房，此时厨房中站着的是春风楼最好的厨子，很少有的，这厨子是个满脸疤痕的中年妇人。
厨房烟火尘灰重，又满是鲜肉和蔬菜，实不是个体面整洁的地方。
但是妇人虽然穿得极为朴素，却衣衫干净，身姿笔挺，甚至透着点儿娴雅。
她手里握着一把刀背厚重、刃口锋利的菜刀，那是她惯常用来砍斫肉类骨头的，高高扬起手，使力重重地落下，再坚硬的骨头也会一刀两断。
妇人咬着牙梆，将菜刀的刃口平置于磨刀石上，目光隔着墙看向楼梯的方向，一下又一下，似乎用尽全力地磨刀。
*
郑玉蓉往日常见宫中，因此武帝的太监大总管王彬在门口微微露了一面，就被她认出来了。
既然门口有侍卫，王彬也在，那必是武帝在春风楼，太子赵棣一向是个孝子，和武帝感情极好，他定然也在这里。
走到门口，却被侍卫拦下了，其中一个侍卫是勋爵子弟，是识得郑玉蓉的，却不肯放她：“郑小姐不要为难我们。”
“怎么就是为难你们了？楼上是我姑姑和姑父，以前你们不都……”连这点儿便利都不给，郑玉蓉十分不满，话说了一半，自己都没底气了。
那是以前了……现在元贵妃可不是她姑姑，武帝也不是她姑父，她抬头看侍卫，那侍卫肃着一张脸，道：“太子去巡视城楼了，郑小姐可在门口等。”
郑玉蓉垂着头，一双手在袖子里几乎要掐破手心，叫她在门口站着，被来来往往的路人打量指点，也太过狗眼看人低。
她努力咽下酸涩，往城楼的方向走去。
……
赵棣巡视完城楼，见各处安防到位了，便下了城楼，往春风楼赶。
路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好在他前后有许多侍卫替他开道，虽则速度慢了些，倒也不必和其他人推挤。
“好！”
“再来一个！”
经过一处时，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大圈，叫好声、鼓掌声络绎不绝，他侧头一扫，是一个杂耍班子，想必也是猴戏，有油锅，有碎大石，于他而言自然十分寻常。
但也有不寻常的地方，赵棣抽抽鼻子，皱眉分辨，空气中似乎有一股火.药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