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正午过后。<br>阳光躲进了乌云后。<br>天色阴沉沉的，似乎随时要下雨。<br>转眼间，众人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br>月桑殿里安安静静的，还是没有传出皇帝的指令。<br>风雀仪等得心焦，便对太后说：“桑贵妃已经仙逝，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人死为大，总要走的体面些。”<br>他暗示太后应该早些劝皇帝出来，好把人入殓了。<br>太后也想到了这点，先吩咐人去准备丧事用品了：“她本就是贵妃，如今走了，就按皇后的规格准备，去吧。”<br>她还记得妖妃想当皇后的事呢。<br>之前不能如她的愿，如今人死为大，便给她一个皇后的体面吧。<br>“是。谨遵太后懿旨。”<br>王诚应声去安排。<br>太后迈步上前去敲门：“阿殷，时间不早了，你这样，对她不好，还是让她早些换衣入殓吧。”<br>没有回应。<br>风雀仪看向贺兰惠，暗示她也该说些什么。<br>贺兰惠收到他的暗示，便也上前敲门了：“皇兄，桑姐姐身上都是血，仪容不整，她那么美的人，您不能让她那样走了。”<br>还是没有回应。<br>她皱起眉，跟太后对视一眼，母女俩又看向了风雀仪，同样不问政事的两人，这会也没个主意了。<br>风雀仪则看向了绿枝，提醒一句：“你家娘娘平日里最是疼你，如今，你该进去伺候你家娘娘换衣了。”<br>绿枝已经哭得两眼红肿，就剩一条缝了。<br>她是真忠仆，当听到风雀仪的话，毫无畏惧地推开了门，冲了进去：“陛下移驾吧。奴婢要给娘娘换衣了。”<br>她的言语里是有些恨意的，如果不是他，娘娘就不会死。尽管她也知娘娘活着是受罪，但人活着，总有希望的。风国师一直竭力调养娘娘的身体，娘娘这些天虽然虚弱，却也精神了很多。只要她不死，她相信她会越来越健康的。所以，是皇帝害死了娘娘。<br>他保护不了娘娘，也保护不了安乐君。如果安乐君没有中毒昏迷，娘娘又岂会出宫去什么仙林苑？又怎么会遇到刺杀？<br>“陛下现在装什么情深？”<br>绿枝看着床上抱着桑宁不撒手的男人，恨意上头，就去拉他的手臂：“你别这样对娘娘！娘娘走了，你就让她干干净净走吧！”<br>哪有人死了，还这样抱着尸体亲的？<br>太不恭敬了些！<br>“滚！”<br>贺兰殷双眼猩红，回头怒斥：“不想死，就滚出去！”<br>他是失去伴侣的野兽，头发散乱，形容狼狈，猩红的眼里尽是悲伤跟戾气：为什么死的人是她？为什么？天子承天运，他愿意拿一辈子的天运换回她啊！<br>绿枝没了主子，确实也挺想死的，就闭上眼说：“那你杀了我吧！黄泉路上，我继续伺候我家娘娘。”<br>“好。很好。”<br>贺兰殷一口应了，悲愤如他，早忘了桑宁的临终叮嘱了。<br>他的桑宁那么娇气，黄泉路上，没人照顾着，可怎么办？<br>他这么想着，便下了令：“来人！伺候月桑殿的宫人，全部赐死！”<br>天子一令，伏尸无数。<br>外面听到命令的月桑殿宫人们顿时嚎啕起来。<br>“陛下饶命！”<br>“太后开恩！”<br>“公主救我！”<br>“风国师，求求您，救救奴婢——”<br>……<br>他们跪地磕头，纷纷求救，哭作一团。<br>这飞来横祸，宫人们接受不了，太后、公主也接受不了。<br>“这、这太残忍了些。”<br>贺兰惠少女心肠，哪里见过这阵仗？<br>“母后，快劝劝皇兄吧。”<br>她扯扯太后的衣袖，想要她出面救人。<br>侍卫们已经持剑上前，准备杀人了。<br>太后多年吃斋念佛，根本看不得这般杀生场面，立时出了声：“放肆！都住手！”<br>侍卫们见太后制止，自不敢动手了。<br>侍卫们的长官，也就是陈进，看到这里，上前一拜道：“太后，陛下有令，月桑殿宫人全部殉葬。”<br>殉葬之事，古来有之。<br>太后也听过很多次，但亲眼见不得：“不可！不可！不可！这般杀孽，枉为人君！”<br>她面容冷肃，喝道：“你且退下。哀家会劝陛下收回成命。”<br>陈进见她这么说，也只能暂且让步了。<br>“是。”<br>他应声，退到一边，给她们母女让开位置。<br>贺兰惠见了，忙扶着太后进殿去了。<br>月桑殿里<br>绿枝还在跟皇帝僵持：“陛下快让开吧。奴婢为娘娘换了衣，送娘娘一程，便下去陪着娘娘。”<br>贺兰惠走进殿，听到这句话，忙道：“绿枝，你先退下，也不可有这般想法。”<br>“太后、公主——”<br>绿枝看到两人，依次行礼，随后，看一眼床上的娘娘，犹豫片刻，忍着眼泪退下了。<br>太后走到了床前，看儿子面色憔悴，心疼道：“阿殷，放下她吧。这是她的选择，你要尊重她的选择。我听说她在月桑殿这些天，从没打骂过一个奴才，可见她是个心善的，你现在要杀她的人，哪里是为她好？你这是给她添杀孽。你想她来世再病恹恹的活受罪吗？”<br>佛家有来世因果。<br>贺兰殷想着来世，死寂的眼里才有了些光彩：“来世，来世……来人，来人，去请长照寺的大师过来……”<br>他要请大师超度她，为她念佛诵经，积德行善，换她来世健康安宁。<br>至于这一世？<br>他伸出手，描摹着她的眼、她的脸、她的唇，这一世，算他们有缘无分了。<br>“皇兄，先为桑姐姐换衣吧。”<br>贺兰惠瞥一眼宫人送来的寿衣，紫色的，华丽的，寓意来世吉利的。<br>太后也看到了寿衣，催促道：“阿殷，莫要痴缠，再不给她换衣，等尸体彻底僵硬了，怎么给她穿上去？会弄伤她的。”<br>后面一句话刺激到了贺兰殷：是了。要给她换衣的。不然，等她身体彻底僵硬了，会弄伤她的。她最怕疼了。<br>眼泪又落下来。<br>他站起身，腿早麻了，一落到地上，根本站不住，差点摔着了。<br>“皇兄小心！”<br>贺兰惠忙扶住他，关心着：“皇兄，你还好吗？”<br>贺兰殷没说话，推开她，摇摇晃晃走到了端着寿衣的宫人面前，接了寿衣，摆摆手，示意她们都退下。<br>他要亲自给桑宁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