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屠躲在花卿如给他安排的小屋里已经两三天了,身体也已经恢复了很多。她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虽然这个错她明知道自己会情不自禁去犯,她依然对花卿如充满愧疚。她也不明白花卿如怎么就这么轻易原谅了她。或许,因为她是他亲孙女儿,身上流着和他一样倔强的不羁的血?又或者,那花家秘书对他来说意义根本不大?

    花屠度日如年,心急如焚,因为她恢复得越快,她就越想再去找李慕乔。

    “不要再花心思了,你见不到他的,你也不能见他。”花卿如看出了花屠的心思,“你现在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虽不能保你一世,但至少能保你一时,花家秘书虽然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念想罢了,但对王室来说却一直都是尊贵之物,否则也不可能这么些年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王室禁宫里,你身为将军,犯下此等罪责,本已是有性命之忧。好在我暂时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但若有朝一日给王知道了,你仍旧是要问责的。”

    “是不是只有我把书找到并且还回去,才能解决这件事?”花屠心中感念爷爷的恩德,脸上却不动声色。

    “如果你不想成为花家的罪人,那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若是这件事不露出一点风声,倒是也能相安无事。”花卿如叹了口气,“在这王宫里,盯着我,盯着花家的人,也不少。”

    花屠点了点头,她暂时压住了内心蠢蠢欲动的想法,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压得住多久。

    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不远处的宫城里,赵无因正跪在堂下,对着李羡说些什么。

    “你是说,花将军带李慕闯进了禁宫偷走了花家秘书?”

    “不错,守卫的基本都是花阁老的人,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而且有损花家声誉,所以也就暂时被花阁老压了下来。只是凑巧禁宫守卫中有一个与我有些交情,无意中透漏给我的消息。”赵无因实话实说,并没有添油加醋,因为他知道以他在王面前的地位,要想撼动花阁老的权势,并非一朝一夕,所以他绝不会急功近利,打草惊蛇。

    “那花将军呢?”李羡并不甚信任赵无因,但见那赵无因言之凿凿,确实也不像是胡言乱语。

    “花将军如何,下官并未可知。”赵无因道。他明知花屠就在花阁老处养伤,却避而不谈。其实并非是他有心放过,而是他担心花阁老会临时改变主意。若他大张旗鼓带领王去阁老处拿人,万一那阁老临时变卦大义灭亲交出了花屠,那他也是得不着什么便宜的。成大事者,需沉得住气,找准了时机,方能一击制胜,赵无因这样想着,脸上隐隐现出些笑意。

    “这事,我会亲自和阁老求证。”李羡一瞬有些头疼,摆摆手示意赵无因出去。他原本以为花家赤诚,没想到一直信任有加的阁老竟也会欺君罔上,盲目护短。

    李羡有些头大,以花阁老的权势地位以及在如今局势中的份量,若他真的决意护住花将军的话,自己也着实有些为难。李羡正想着怎么和花阁老开口,花阁老已经来到了殿上。

    “王急召臣来,是不是有什么要事相商?”花阁老一脸云淡风轻,心下却有着惴惴不安。

    “我最近有些懈怠,辛苦阁老为我分忧了。最近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是说花家秘书失窃的事么?”阁老心知定是有人将花屠闯禁宫的事告诉了李羡,料想未必能瞒得住了,便索性不再隐瞒,“有人夜闯禁宫,盗走了花家机关秘书。”

    李羡倒是没想到阁老答得如此爽快,只轻问道,“是……谁?”

    “李慕,花屠。”

    见李羡脸色变得不甚好看,花阁老道,“我花家家门不幸,出了花屠这样不识大局,不分是非的人,我花某难辞其咎。”

    李羡叹了口气,“所以阁老您打算怎么办?”在秋藏阁里待了数年,虽然那时候对深居简出神秘莫测的阁老有诸多揣测,但李慕认定的是,这个花家人,必定是尽忠职守恪守本分的人。

    “花屠有罪,自当受罚。王依法处置即可。”

    “依法,依法当诛。她是花家的人,是你的孙女,你真的舍得么?”

    “在大是大非王朝社稷面前,原本是没有舍不舍得。但希望王念在她可能是受了罪臣李慕的蛊惑才犯下了错,希望王能饶她一命。”

    “所以你到底还是为她求情了。”李羡的语气里说不出是预料之内的坦然还是失望。

    花阁老神色有些凄然,“虽是我花家的人,但从小到大,没有受过我花家的恩,没有承过朝廷的情,和他的父亲一般,飘摇江湖上罢了。念在她一直不受恩泽,未被管束,且也算是为朝廷九死一生过的份上,希望王能饶了她的死罪。”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念在她身为花家之人,我封她为将领兵打仗,已经给了她莫大的信任。身为朝廷重将,她竟带敌人闯入王室禁宫?此等大胆作为,传到天下人耳朵里,我王室颜面何存?!”

    “臣知道。但请王念在她可能是无心之失,受人蛊惑的份上,饶她一命。”阁老声音一瞬似乎苍老了很多,银发有些许凌乱。

    李羡突然意识到他已是一个高龄老人,却仍旧为他的江山殚精竭虑。他有些于心不忍,松了口气道,“我可以绕她不死,但我会下通缉令,她的后半生很可能要在朝廷的监牢里度过。”

    “臣……谢王对她的不杀之恩。”花阁老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对着王鞠了个躬便离开了。

    李羡看着他的背影,一瞬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花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画像真的会贴得到处都是,通缉令几个字与她的不甚传神的画像相比,大得过分。就如初遇时李慕乔所说的那样,她看到自己的画像在通缉令上确实有些难过。

    她有那么一瞬间在想,如果李慕乔看到这张通缉令,会不会认不出来他。

    花阁老仓促而谨慎地连夜将她带离宫城,倒也难得顺利,花屠一路上都没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天有小雨,她戴着斗笠站在冷清的大街上,只看到通缉令上的墨水已经被雨水淋得有些晕染。

    “我是个罪人了,花家的罪人。”花屠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