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有几具尸体?”森森的大殿之上,李羡见花卿如风尘仆仆面色凝重赶来,立刻屏退了左右,低声问道。

    “一具也没有。”花卿如道,他的语气带着大病一场般的虚弱,这种虚弱让李羡心里不是滋味。但他的话却让他莫名松了一口气。原本,在赵无因提议利用祭天偷天换日以及埋炸药的时候,他就是拒绝的。经不住赵无因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花卿如的沉默,他还是默认了这种略显卑鄙的做法。

    “李慕怎么样了?”李羡道。

    “他被炸断了一条腿,被白夜救走了。”花卿如幽幽道。

    “白夜?百鬼杀那个白夜?”李羡有些明知故问,他从未对一个人产生过如此大的好奇,“那白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可怕的人……”花卿如的声音低沉,“不……他简直不像人,而像鬼,比鬼还要可怕的鬼……说起来……”花卿如突然又沉默了,微微皱着眉头。

    “怎么了?”李羡莫名。

    “说起来……我觉得他特别像一个人。”

    “像一个人?哪个人?”

    “那个人,王您也是认识的。”

    “你说的,究竟是谁?”

    “赵如是。”

    “赵如是?!”李羡惊得站了起来,“是应知的姐姐?是写出了雪咫秋藏剑谱的剑术奇才?是为了爱情殉情的赵如是?”

    “我没能扯下她的面具印证我的想法。虽然她看上去像一个男人,伪装得极好,可她的身形剑法实在是让我太熟悉了。我在秋藏阁那么久,实在是觉得她太像如是了。而且,我相信天底下除了她,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把雪咫秋藏剑法使得那么出神入化。”

    “可她,不是早就葬身大海了么?”

    “谁也没有亲眼看着她带着剑谱跳向大海,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如传言的那样殉情了。她在剑法和武学上的天赋,别说是秋藏阁,就是在全天下,百年里也不会出第二个。再加上她性情偏激,暴戾乖张,真化身白夜,左右江湖,也是有可能的。”

    李羡沉默了一会道,“若她真是赵如是,又为什么会帮着李羡对付我?毕竟,她也是应知的姐姐。”

    “我看着那丫头长大,在秋藏阁的那些年,从来没有人能猜透她的想法。她什么事都藏得极深,这么些年了,都没人知道当初她是为了谁殉的情。这么些年,百鬼杀在江湖上杀人无数,令人闻风丧胆。便真是王后的姐姐,也怕早已经不顾旧事,不念旧情了吧。”

    “那白夜……竟真的毫发无伤么?”

    “不错。”花卿如这样说的时候,眼神里竟透露出莫大的恐惧,“她简直不像人,像个鬼魅。她居然能在我转动机关跳离祭坛的一瞬间做出反应,甚至还带着她身边那个生着狼一样眼睛的少年避开了爆炸。”

    李羡身上有些发冷,这样可怕的人,这样可怕的对手,是他连想都没有想过的。

    “那……李慕乔呢?他怎么样了?”李羡道,“也被白夜带走了么?”

    “没有。”花卿如淡淡道,“他不仅被赵无因毒哑,还被废了武功。对王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威胁,所以……”

    “所以你在最后一刻放了他对不对?”

    “不错。”

    “如果我没有猜错,花将军一定也去救李慕乔了,对不对?”李羡的语气不仅没有丝毫责难,反而显得柔和而温情。他定然是想起了她的发妻应知,那个贤惠忠实的女人。关于花将军对李慕乔的感情,他也是听了不少的。

    “王猜的没错。李慕乔已经被赵无因折磨成了废人,我原本也没想着杀他。我在王座下设了机关,爆炸时他掉进了密室,得以保命。花屠认出了李慕乔,爆炸时跟他一起掉进了密室,死里逃生。”花卿如缓缓道。

    “那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花屠能够认出来李慕乔?所以,你原本并不是想救李慕乔,而只是想趁机会成全他们两个?”李羡的表情带着洞悉一切的骄傲以及意味深长。

    花卿如没有反驳,甚至也没有意外,“王上英明,王所说一毫不假。臣,确有私心。”

    “他们此刻怕是已经离开王宫,远走高飞了吧。”

    “臣自作主张,请王治罪。”花卿如跪了下来。

    “人之常情而已,卿何罪之有?”李羡上前扶起了花卿如,“我既已知此事,就未曾想过追究。既然我不追究,便不再问你他们的去向了。他们因你而得到重生,对我来说也不是件坏事。就当是对李慕乔失去了的一种补偿吧。”

    “谢王上。只是,臣亦有辱使命,让李慕逃了。”

    “逃了便逃了,我和他之间的恩恩怨怨……又岂是那么轻易能够结束的。”李羡轻轻叹了口气,“他受伤的腿……多重?”

    “一条腿被炸断落在祭坛上,便是华佗再世,也无再造可能。相信短时间内,他是没有办法再兴风作浪了。至少,或许能过一段安静日子。”

    李羡的眼光透过花卿如衰草般的发丝看见了大殿外如血的晚霞,那血仿佛从李慕的腿上汩汩流出,带着决绝的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