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武夷九曲棹歌 > 第9章 纪青的决心
    当纪青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季家的命运基本也尘埃落定。35xs</p>

    季如柏辗转一夜,翌日还是去见了季大学士。季大学士沉默许久,望向旁边与他相依为命的大夫人。</p>

    大夫人意外地没有绝望嚎啕。而是长叹一口气,将跪在地上的季如柏扶起来,先是骂道:“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去武考!”</p>

    然后才微微哽咽,“皇上不管事,夏洲那奸臣独揽大权,我很早之前就让你爹请辞的,可是他偏不可,说什么他走后就没有人保着那群只会慷慨陈词的二愣子。你们父子怎么那么傻!”</p>

    后面的谈话纪青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大夫人让她带着季如松出去玩一会儿。</p>

    季如松哭了一晚上,眼睛红肿得厉害。纪青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别难过了。”</p>

    “阿哥都要死了,哪里能不难过!”季如松说着又开始哭鼻子。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纪青居然有些怜惜。</p>

    她拿出手绢仔细帮季如松搽鼻涕,然后认真说道:“如松,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大哥去做正确的事,我们不该悲伤,而应该高兴的。”</p>

    季如松还是抽泣不已,大道理他都懂,但是用于实践上,他就觉得寸步难行了。</p>

    纪青忽然抱住他。</p>

    季如松以为能说出昨天那种话的纪青是冰冷的,甚至是毫无人性的,但是她的怀抱却是那么的滚烫,那么地叫人安心。</p>

    “如松,我也难过。”</p>

    季如松看不到纪青的表情,只知道纪青似乎感冒了,说的话断断续续,还夹杂着鼻音,“可终究是大哥的选择。”</p>

    送走季如柏,季如松紧紧拽着纪青的手,这个酷暑对他格外地慢长。</p>

    这是纪青跟季如松最后一次见季如柏。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始终未见悲伤与悔恨。</p>

    顾之清也站在那里,目送了季如柏。季如柏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掉转马头,坚定地随小队往京城而去。35xs</p>

    之后季家还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除去季如松读书越发刻苦,大夫人也不再刻意刁难纪青。</p>

    日子很平淡,但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日子即将迎来尽头。</p>

    纪青去找了顾之清。虽然她很不想,但不得已为之。</p>

    遣走季如松,纪青在顾之清面前坐下。顾之清似乎知道纪青为什么找上他,他轻叹一口气,合上卷轴。</p>

    “他们都是于我有恩之人。”</p>

    才九岁。纪青有时候会觉得,老天对顾之清太过残忍。</p>

    但是老天对谁不残忍呢?</p>

    纪青想到这里,凝视着顾之清,冷淡开口,“我弃掉了马,你也保不了你的炮。”</p>

    “我并非是不想拿人出来,”顾之清摇摇头,还没完全张开的眉眼里都是道不尽的怅然,“只是他们拼了命才将我护送出来,于情于理,都该由我去承担。”</p>

    顾之清说完后两个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中。最后还是顾之清打破了这局面,他从案桌书堆的最下面抽出一张纸条,纪青看不分明,上面似乎写了一些字。</p>

    “逃亡数日,现在剩下的,也就只有常夫子和我了。”</p>

    纪青明白顾之清这句话的意思与分量。她看着顾之清慢慢将那张纸条放进灯盏里,火光瞬间变大。不一会儿,纸条就变成灰烬了。</p>

    “世人皆知常夫子德高望重,对宁王忠心耿耿,的确是不二人选。”纪青忽地点头说道。</p>

    顾之清扭头看回她,面对直白而残忍的她,他始终波澜不惊,只是目光中夹杂了一丝疏离。</p>

    故而能护送顾之清至此,已经无憾了吧。</p>

    这是纪青的下句话。她没有说出口。</p>

    大瑶九年寒冬,夏洲暗令言官集体弹劾季如柏与叛党勾结。季如柏提前截到消息,竟大受刺激,精神失常,当街匍匐而走,甚至口流涎,叫人就咬。35xs消息传出,满朝哗然,瑶贤帝心中疑虑,派锦衣卫去确认。后得锦衣卫密函。</p>

    “臣等日夜跟踪,不见破绽。十月二,季如柏忽似恢复神智,逃窜东门口,杀一人而后自尽。臣等调查得知,被杀者为宁王府夫子常若春。”</p>

    后听民间传言,瑶贤帝看完密函,下令杖打所有上书弹劾言官五十,追封季如柏为太子少保。季大学士悲痛交加,一病不起,请辞返乡。获允。</p>

    马车上。纪青嫌弃地看着正一把鼻涕一把泪抹到她身上的季如松,“你别哭了……”</p>

    季如松继续嚎啕,哭得跟杀猪一样。纪青叹口气,轻轻将季如松搂到怀里,安慰道:“人死不可复生,你哭也没用,不哭还清净点。”</p>

    “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季如松抽着鼻涕吐槽。</p>

    车厢里还有顾之清,不过他从头到尾都默默坐在最边上,偶尔撩起窗帘子吹吹冷风,看看外头的景致。</p>

    大家都以为他是旁观者。但纪青知道,他跟他们一样,都在那天失去了至亲之人。</p>

    “顾之清。”</p>

    顾之清偏头,看向呼他名字的纪青,但是没有应声。</p>

    “汤婆子还热乎吗?”纪青问道。</p>

    顾之清点点头。其实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汤婆子早就凉了。</p>

    纪青朝他招手,“过来。”</p>

    顾之清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季如松开始发作,“不要,他滚得越远越好!”</p>

    “如松!”纪青厉声喝道,季如松被喊得有点懵,回过神更多的是埋怨与不解。他推开纪青,哭着问道,“为什么阿哥要保这么个东西,还害得我们要东躲西逃!”</p>

    纪青失笑,这家伙生起气来真是口不择言。她朝季如松招招手,季如松屁股像扎根似的,动也不动。纪青只好耐心说道:“就算没有他,我们也逃不过。”</p>

    “为什么?”季如松可怜兮兮地拼命抹着眼泪,眼睛都揉得有些发红。</p>

    “总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在他的世界里,我们的存在就是一种无形的威胁。”既然季如松不肯过来,纪青就过去,挪到他旁边抓住他的手,免得他将自己的眼眶揉烂。</p>

    “所以很多时候只有勇敢是远远不够的,”纪青察觉到一双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她低头对季如松说,同时也在说给顾之清听,“小勇,血气所为;大勇,义理所发。”</p>

    季如松慢慢安静下来,紧紧靠着纪青,身子一抽一抽的。过一会儿,因为太过疲惫的缘故,季如松睡着了。</p>

    纪青侧头望着他那张花脸,无奈地笑了一下。</p>

    外面风雪渐大,马夫赶不了路。大家商议一下,就决定去附近的镇子找家客栈投宿。</p>

    纪青摇醒季如松,季如松迷迷糊糊地醒来揉眼睛,“嗯?”</p>

    “该下车了,风雪太大。”纪青拿起狐裘给季如松披上,顺便撩开车帘子,冷风夹杂着雪粒刮进来,马夫挡着一点,好让大家下车。</p>

    季如松下车,等着扶纪青出来。他偶然瞥了一眼马夫,只觉得脸部圆润,似乎有些眼熟。</p>

    刚要问话,风雪就加大了。纪青下车一个趔趄,整个人扑到季如松身上,两个人摔得七荤八素。顾之清在上面看着这两个人,抽抽嘴角,最后还是下车,将纪青扶起来。</p>

    季如松被压得脑袋有些空白,他愣愣瞪着顾之清,忽然站起来推开他,自己拉着纪青往客栈走。</p>

    顾之清没有跟着两人后面,而是等着季大学士跟大夫人。大夫人近来身子不适,虽然隐忍不发,但顾之清还是察觉到了。他扶大夫人下车,大夫人欣慰地点头,忍不住说道:“若是如松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p>

    “不过我身体不适这件事还是不要跟松儿说了,那孩子估计现在还伤心着。”大夫人又交代顾之清。顾之清点点头,似乎有点明白所谓的母爱。</p>

    老年痛失爱子,还要带病一路奔波,大夫人承受了太多的苦难。</p>

    “……你那时候应该也很痛苦吧。”大夫人忽然轻拍了一下顾之清的手背,温和地说道。</p>

    顾之清有点恍惚,耳旁似乎响起了那个女人最后的无比绝望的哀求,“救救这个孩子,求求你们救救他……”</p>

    “清儿!清儿!”</p>

    那是顾之清最后一次见那个女人。太遥远了,他甚至连她的长相都没有记住。再之后兵荒马乱,他所到之处,皆是浩劫。</p>

    常夫子说他是天煞孤星。或许真的是吧。</p>

    “快走一步吧,外头冷得慌。”季大学士搀扶着大夫人,对冻得耳朵发红的顾之清说道。</p>

    顾之清摇头,无奈大夫人也拉开他的手,说道:“去吧,虽然纪青那丫头伶俐,但算账算不明白,也涉世未深,你去帮帮她罢。”</p>

    顾之清只得先走,追上纪青跟季如松。进了客栈却见两个人已经打发小二去帮手搬物件儿,顺便拉着马入马棚,喂了干草了。顾之清默默站在一旁,正吐槽着这两人哪里涉世未深了简直就是两条老油条了吧,忽然就被纪青叫过去,问道:“山煮羊还是五味杏酪鹅?”</p>

    顾之清有些困惑,好端端地怎问他这个。他思考了一下,回道:“五味杏酪鹅罢。”</p>

    说完他小心地探头看了纪青一眼,只见她眉眼弯弯,像老干部一样点点头,“甚好,那我们就要山煮羊吧。”</p>

    顾之清顿觉此女人不可理喻。</p>

    报了菜单,小二抓耳挠腮,为难说道,“客官,其他的好说,只是这山煮羊……”</p>

    “去跟庖子说,羊作脔,置砂锅内,除葱、椒外,有一秘法:只用槌真杏仁数枚,活水煮之,至骨糜烂。即可。”纪青说着头头是道。旁边的季如松光是听着就忍不住直吞口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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