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纪青疲倦地躺下。35xs这几天舟车劳顿，她素来身子骨弱，其实已经有些吃不消。</p>
睡着迷迷糊糊之际，周围忽然喧哗起来，纪青想努力地睁开眼，但是四肢竟然绵软无力，连抬个眼皮子的力气都没有。喧哗声越大，浓烟慢慢从别的房间逃窜过来，肆无忌惮地燃烧着这一切。</p>
“走水了！走水了！”外面有人在嚎叫，纪青猛地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想叫住那个人，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说不出话。</p>
外头哐当一声，似乎烧黑的木头掉了下来，一声惨叫后就只剩下火焰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纪青努力地伸手捂住口鼻，企图爬起来。但是刚要爬起来，无力的身体就一个踉跄，直接摔到床底，差点被烧断的木块砸到。</p>
剧烈的疼痛下纪青勉强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绝境，周围滚滚的火焰带来的刺鼻浓烟几乎让她窒息。她趴在地上，挣扎地向门口爬去。</p>
不能死……还不能死……</p>
纪青抱着这执念往外爬着，泪水不知何时流满整个脸庞。</p>
绝不能像上辈子一样被烧死，无人认领了。</p>
可是爬不出去了。纪青感觉到自己身体里仅有的那一丝力量在随着时间流逝。她绝望地盯着那个快被烧塌的门口，泪水跟脸上的烟碳混杂在一起。</p>
“纪青！”</p>
纪青刚要闭眼，就听到季如松的喊叫。她已经昏昏沉沉睁不开眼了，却还在害怕，季如松那家伙怎么还没跑出去。</p>
赶紧跑啊。纪青很想那么喊，可是已经喉咙嘶哑说不出话了。</p>
迷迷糊糊中纪青觉得自己不知道被谁背起，她浑浊的泪水流了他整个脖颈。叫人发冷。</p>
等纪青再次苏醒的时候，已经是客栈走水后的第二天。她迷迷糊糊地开口随便说了几个字，居然发现自己已经能正常说话了。35xs</p>
再环顾了一下周围，简陋朴素的房间，除了张床，就剩桌椅跟挂在墙壁上的一把刀鞘。纪青脑袋有些发空，她坐起来，只觉得全身无力，脑袋昏沉，连站起来都费劲。</p>
“你醒了？”</p>
软糯的女孩声音，纪青看向门口，只见一个颇为眼熟的姑娘端着一碗乌漆嘛黑的东西进来，笑盈盈地看着她，“先喝药吧。”</p>
“如松呢……如松……”纪青有些回不过神，她迷茫地念着那个名字，似乎只要念着，那个人就会出现。</p>
那姑娘歪歪脑袋，“你是说那个小少爷吗，他在另一个房间，不过伤势严重，现在都还没醒过来。”</p>
确认季如松没事后，纪青松了一口气。她又问道：“那其他人呢，我爹我娘，还有，还有一个比如松还小的男孩子……”</p>
姑娘摇摇头，她在纪青旁边坐下，将药碗递给纪青，抱歉地说道，“我不知道，我跟我爹路过那里的时候，就只捡到你们两个。”</p>
纪青听到这个回答，呆愣了片刻，手中的碗一失神哐当就砸到地上，姑娘有些慌张，忙安慰纪青，却只见纪青脸色惨白，右眼眶滚下的泪水居然夹杂着血滴。</p>
隔日，季如松才缓缓醒过来。他望着坐在床边一直不说话的纪青良久，明白了她想说又说不出来的话。</p>
他没有掉眼泪。他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已经长大。</p>
但是纪青始终无法原谅自己。她想着，如果那天她再警惕点，再小心点，那就好了。</p>
可惜万事没有重来的机会。</p>
大瑶十年春末。季如松改名季羡仙，顺利通过县试跟府试，取得童生身份。收养纪青跟季羡仙的擂主将自己女儿嫁出去后，重新参了军，去抵抗江浙一带的倭寇。35xs后在一场战役中卒，年四十一。</p>
夏初。纪青攒够银子，开了一家酒肆，取名“清风长存”。</p>
季羡仙不知为何一直不喜欢这正气浩然的名字，闹过要改，但在纪青的坚持下，还是定了下来。开店前夜，季羡仙托腮，愣愣看着在灯盏旁想菜单的纪青。</p>
纪青注意到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说道，“想说什么？”</p>
“这个镇子那么多酒肆，我们再开，真的会有人上门么？”季羡仙问出自己的疑虑。</p>
只见纪青咧嘴一笑，神秘兮兮地说道：“肯定有，我还担心我一个人忙活不过来。”</p>
第二日，纪青就请了一班人敲锣打鼓，做大声势，然后还请了几位嗓门大的姑娘去吆喝，让新店开张菜品免费吃的口号深入人心。</p>
纪青更是在酒肆中搭了个戏台子，高价请来江南一带的名妓掩面弹琵琶，还有说书的唱曲的耍杂技的，好不热闹。</p>
这样宣传下，凑热闹的人如海水般疯狂涌入，放在戏台子周围的菜品被一扫而光。季羡仙只不过是出去买了块咸水豆腐，回来就发现自己完全撞不过眼前的人墙。在几番周折过后，头发凌乱仅剩一口气的季羡仙咧咧呛呛出现在纪青面前，纪青还在戏台子的边角，优哉游哉地坐着吃糕点。</p>
季羡仙狼狈地爬上去，拿出纪青交代他要买的豆腐，却不料已经成了豆腐花。他长叹口气，直接盘腿而坐，“你让他们吃白食，这样怎么经营得下去！”</p>
“你坐着看看就知道了。”纪青习惯性拍拍季羡仙的脑袋，季羡仙拍开纪青的手，不悦地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p>
“哎，这就是叛逆期么？”纪青咯咯笑了一下，“行行行，你长大了。”</p>
纪青这种不追究的态度更气人。季羡仙赌着一口气，转身去看戏台子下面的人。他惊讶地发现，这些人的重点已经不在戏台子上了，灶房每上一道菜，下面的人就像狼看见肉一般疯抢，连边角的酱汁都不放过。</p>
“宣传才有人气，但菜品为根本。”纪青颇为得意地说道。</p>
季羡仙猛地回头，幽怨地问纪青，“你既然会做饭，为何从未做给我吃？”</p>
纪青愣一下，带着你怎么问那么白痴问题的模样脱口而出：“当然是因为我懒惰啊。”</p>
季羡仙默默吐血。</p>
世间能如此理直气壮说出这种厚颜无耻之话的，也只有纪青一人了。</p>
到了第二天，纪青又改了营销策略，她不但没有免费试吃，还把进门的门槛提高，每日只限三十桌，先到先得。</p>
季羡仙以为会是打苍蝇的一天，没想到晌午没过，三十桌就已经被抢定。当他从文渊阁念书回来，酒肆已经打烊了，纪青正数着银子，笑得合不拢嘴。</p>
晚膳过后，纪青照例搬个藤椅，拿把大蒲扇坐在院子里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给季羡仙讲当下的时局。</p>
讲乏了，纪青就不说话，只是看着那漫无边际的星河。季羡仙曾问过纪青，“你怎么总是看天？”</p>
纪青笑笑，拿蒲扇指着那夜空说道：“有个说法，说是人死后会变成天上一颗星子。你信吗？”</p>
“……”季羡仙明白，纪青是在念着大哥阿爹阿娘他们了，“我不信。”</p>
“嗯？”纪青微微侧头，看向季羡仙。</p>
“他们若是变成星子，那这星空繁浩，我就找不到他们了。”季羡仙认真地回道，“所以我不信。”</p>
纪青怔住，过一会儿她拉过季羡仙的手轻轻握住，“你想他们吗？”</p>
“想……”季羡仙手指微微发抖起来，纪青垂下眸子，刚想安慰他，却听见他低声说道，“但是还有你……我也只有你了……”</p>
纪青仿佛瞬间回到那个生死攸关的夜晚，耳旁还有那个少年喘气的声音。</p>
模模糊糊，记得不甚清楚。印象中只有被背出客栈的那刻，两个人一同倒入雪堆，少年痛苦地哼唧了一下。</p>
季羡仙十岁。但是他用尽他这辈子的力气，将纪青背了出来。</p>
大瑶十年秋末。清风长存酒肆声名鹊起，但是纪青冷淡地拒绝了当地名门豪客的多加酒桌请求，每日缩减成十桌，并且菜谱随所购食材而定，一时间被人所议论，在与日俱增的口水声中被神化。</p>
更让那些来过的食客惊奇的是，这家酒肆供奉的居然是月老。而且那个石雕也很让他们看不懂，居然是月老提鞋倒水。</p>
大家不懂，连文渊阁跟季羡仙一同念书的小朋友们也不懂。他们一同去问季羡仙，季羡仙深沉思考半天，挺直腰板说道：“这是我姐酒肆的机密，怎可让你们凡人看破？”</p>
然后下课的时候立刻圆润地滚到纪青面前，问了纪青同样的问题。</p>
纪青同样做思考状，过一会儿，她实在受不了季羡仙好奇宝宝的表情，一本正经说道：“此乃天机，不可说，不能说。”</p>
季羡仙抽抽嘴角，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求情的，骗人都骗得那么真诚。</p>
“对了，明日让你的那些朋友来吃个饭吧。我专门为他们准备一桌。”纪青忽然说道。</p>
季羡仙颇为震惊，因为开酒肆到现在，纪青从来没有坏过规矩。</p>
“你总是要长大，我以后也难免会离开。”纪青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却像荆棘刺入季羡仙的心里。季羡仙愣愣盯着纪青，“所以多几个朋友，总是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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